御书房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晃了晃,映得景元帝眉间阴影更深。
青竹举着帕子的手在门槛外微微发抖,半块染血的云纹帕角被夜风吹得掀起,像只垂死的蝶。
苏璃月盯着那帕子,喉间泛起冷意——昨日她故意将伪造的"宣州米商通敌"密信放在妆匣最上层时,便在匣底粘了半块带倒刺的铜片。
暗卫取信时若不用巧劲,必然会被划破手掌。
此刻帕子上的血渍,正是她设下的第一个饵。
"青竹,进来。"景元帝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青竹踉跄着跨进门槛,帕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他伸手接过,指腹蹭过那道月牙形暗纹,眼尾的红痣突然一跳:"暗卫的标记。"
苏璃月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绣着并蒂莲的鞋面在烛火下泛着柔光。
她知道景元帝在等她开口,可此刻最该慌乱的"受害者"若先说话,反而落了下乘。
"苏尚宫昨日房梁上的蚕丝,"景元帝突然开口,指节叩了叩案上那本《盐铁论》,"是朕的暗卫留的。"他将帕子拍在宣州位置,地图上的红圈被血渍晕开,"但韩墨轩的账册里,宣州米行半年走了十二船粮。"
苏璃月抬眼,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这位帝王总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惊涛骇浪的事——她昨日在妆匣里放的密信,写的正是"韩墨轩通北戎,以盐换粮"。
而景元帝此刻说的,分明是在告诉她:他早己知晓暗卫动向,甚至连她的局都看在眼里。
"陛下是要臣妇用军报里的细节做文章?"她突然笑了,指尖抚过案头那卷未拆封的边疆军报,"北戎使者上月递的'秋禾歉收'文书,臣妇查过,他们草原的秋霜比往年晚了七日。"
景元帝的瞳孔缩了缩。
他记得三日前苏璃月呈来的《历代边贸考》里,确实夹着北戎近十年的霜期记录。
这个女人总在最不经意时,将千年史书熬成针,扎进关键处。
"去查宣州米行的船期。"他突然抓起朱笔,在地图上画了道粗线,"北戎的商队要过雁门关,得绕三天山路。"
苏璃月心口一热——这是景元帝第一次,将谋划的主动权交到她手里。
她低头时,袖中伪造的密信蹭过手腕,那是她留给暗卫的第二个饵。
出御书房时,青竹举着灯盏走在前头,影子被拉得老长。
苏璃月盯着那影子,突然发现青竹的鞋尖沾着星点泥渍——尚宫局的院子今早刚洒过新土,能踩上泥的,只能是天未亮时就出门的人。
"小莲昨日说你去太医院取安神香?"她突然开口。
青竹的灯盏晃了晃,烛油滴在石阶上,"是...是尚宫您总说夜里睡不安。"
苏璃月没接话。
她早该想到,暗卫要渗透尚宫局,最省事的就是收买身边人。
青竹跟了她三年,手底下的活计从不出错,可昨夜里房梁上的蚕丝,分明是她整理妆匣时才有的位置。
第二日卯时,尚宫局的偏厅里飘着新茶的香气。
苏璃月翻着账册,突然将笔往桌上一摔:"宣州的盐引批文?
不是说韩大人亲自盯着吗?"她的声音故意拔高,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躲在廊下的小莲打了个寒颤——她知道这是主子在"说给墙根下的耳朵听"。
果然,未时三刻,当苏璃月抱着账册去户部时,眼尖的她瞥见西角门的冬青丛里,闪过一片绿裙角——是昨日在御书房外见过的宫女云烟。
夜里的风裹着腊梅香钻进袖口时,苏璃月正蹲在御花园的假山下。
她看着云烟将一方绢帕塞进巡夜侍卫的手里,帕角的云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侍卫展开帕子的瞬间,她借着树影凑近,看清了上面的字:"苏尚宫查宣州盐引,疑与北戎有关。"
"好个借刀杀人。"她摸着袖中冷硬的短刀,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景元帝的暗卫本该只听帝王调遣,可这云烟传递的消息,分明是要引北戎的人对她动手。
景元帝的手谕是在亥时末到的。
小莲举着灯盏的手首抖,灯影里"即刻入宫"西个朱砂字像团火:"尚宫,要不带青竹吧?"
苏璃月对着铜镜理鬓发,镜中映出小莲泛白的指尖——她今早刚让人在青竹的妆匣里放了半块带血的云纹帕子。
有些局,得让局中人自己装进来。
御书房的门开时,景元帝正和兵部尚书周延礼说话。
周延礼的朝服还带着夜露的潮气,见她进来,连忙退到一旁。
"韩墨轩在雁门关的暗桩招了。"景元帝指节敲了敲案上的密报,"他确实用盐换了北戎的战马。"他抬眼时,目光像淬了火的剑,"但缺人证。"
苏璃月将夜里的见闻说了,末了取出那方染血的帕子:"暗卫里有北戎的人。"
景元帝的指节捏得发白,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突然抓起案头的密报揉成一团,扔在炭盆里:"明日寅时,御书房议事。"他盯着跳动的火苗,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的,"李承言、周延礼,还有你。"
苏璃月走出御书房时,晨雾正漫过宫墙。
她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想起景元帝说"议事"时,眼底那抹极淡的期待——那是他第一次,将她当作与李承言并列的重臣。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要掀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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