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那道悬着星纹玉佩的影子只晃了一瞬，苏璃月的指尖己扣住了窗闩。
夜风裹着秋露的湿冷灌进来时，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檐角铁马的叮咚声里，瓦砾碎裂的脆响正往西南方向去。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搭在窗闩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三息后缓缓松开。
"既然是试探，便该让他们瞧够了戏。"她低笑一声，转身将妆匣重新锁好，铜锁扣上的"咔嗒"声在空屋里格外清晰。
袖中短刃的凉意贴着小臂，她却没再摸它——若此时追出去，反而坐实了"心虚"。
更要紧的是，云烟的星纹玉佩。
暗卫的玉佩分三等，普通暗卫是云纹，头目是月纹，能在玉佩上刻星纹的，至少是夜影手下的二等执事。
苏璃月想起景元帝昨日说"尚宫局该紧着些"时，指尖抚过铜锁的温度，忽然明白帝王赐锁的深意——他要的不是保护，是监控。
她在妆台前坐定，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镜中倒影的眼底却寒得像结了层冰。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璃月捧着尚宫局的月例册踏入御书房时，殿内的檀香正浓。
景元帝伏在案前批折子，玄色龙纹袖口垂落，露出一截苍白手腕，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昨日西角门的密信，查得如何？"
"回陛下，云烟说阿桃往臣妆匣里塞了北戎九瓣莲印。"苏璃月将月例册放在案头，余光瞥见景元帝握笔的手顿了顿，"昨夜臣房外有暗卫踩瓦，玉佩是星纹。"
笔杆"啪"地落在奏折上，景元帝终于抬眼。
他眼底泛着青黑，像是熬了整夜，却仍端着帝王的威严："你是说，朕的暗卫在监视尚宫？"
"暗卫监视重臣，本是常理。"苏璃月垂眸，指尖轻轻划过月例册的边角，"只是臣昨日在镇北王府后巷拾到一枚刻着'承煜'的玉扳指——若北戎细作能拿到陛下私印，这宫里的暗线，怕不止一条。"
景元帝的喉结动了动，指节在案上敲出极轻的节奏——和苏璃月思考时的习惯如出一辙。
他忽然伸手，将她鬓边垂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带着薄茧："璃月总爱把事情往深里想。"
苏璃月没躲，任由那温度停在耳畔："臣若不想深些，早被上个月的毒茶撂倒了。"
景元帝的手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很快又笑了："说吧，你要什么反制？"
"臣想设个局。"苏璃月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三尺距离，"明日酉时，臣在栖梧阁设宴请客，席上会透些盐铁改制的'关键'——比如淮北盐场的新契约下月初一呈递。"她盯着景元帝的眼睛，"若真有暗线，他们今夜便会传信。"
景元帝的拇指着玉扳指——正是她昨日拾到的那枚。
他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好，朕准了。"
栖梧阁的灯笼在暮色里晕开暖黄光晕时，苏璃月正举着酒盏与户部侍郎夫人碰杯。
她穿了件鸦青翟衣，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瓷盏上，发出清响："听闻夫人老家在淮北？
那可巧了，陛下说下月初一要批淮北盐场的新契......"
"哐当"一声，左侧座上的工部员外郎突然碰翻了酒壶。
苏璃月的目光扫过去，正撞进他慌乱的眼神里——那眼神太急切，像极了溺水者抓救命稻草。
她垂眸抿酒，喉间漫上一丝苦意：鱼，上钩了。
亥时三刻，栖梧阁的宾客散尽。
苏璃月站在廊下看夜影带人从假山后拖出两个黑衣男子，他们腰间的星纹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其中一个挣扎时扯掉了面巾，竟是尚食局的采买太监。
"说，谁让你们传信的？"夜影的短刃抵在太监喉间，刀刃泛着幽蓝的光。
太监的脸瞬间煞白，额角的汗滴砸在青石板上："是......是张大人！
他说我娘的药钱......"
"张大人？"苏璃月蹲下身，与他平视，"张辅张尚书？"
太监拼命点头，脖颈蹭着刀刃渗出血珠："他说老夫人的病要换长白山的野山参，我......我实在没法子......"
苏璃月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只要把尚宫娘娘的话传到北市的茶棚，就给我五十两现银......"太监突然哽住，"可我真不知道那是北戎的细作！
我就是个跑腿的......"
夜影的刀收了，反手用刀鞘敲了敲他后颈："带下去，找稳婆看他娘是不是真病了。"
苏璃月望着他们被押走的背影，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风从东边吹过来，带着几缕若有若无的梅香——这宫里种梅的，只有太后的慈宁宫。
"苏尚宫。"景元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她脊背一僵。
她转身时，帝王己走到跟前，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审出什么了？"
"张尚书的手，伸到尚食局了。"苏璃月将太监的话复述一遍，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星纹玉佩上——和昨夜窗外那人的一模一样。
景元帝的脸色沉得像要下雨，他盯着廊下的阴影看了许久，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去慈宁宫。"
"陛下？"苏璃月被他拽着往前走，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太后昨日赏了张尚书一匣长白山野山参。"景元帝的声音像浸在冰里，"而北市茶棚的东家，是太后的乳母侄子。"
苏璃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方才那缕梅香，想起太后每月十五必去的护国寺——那寺后的禅房，正是北戎细作传信的老窝。
"陛下，您早知道？"她仰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
景元帝没有回答，只是拽着她加快脚步。
风卷着落叶打在他们脚边，苏璃月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暗处盯着她——不是暗卫的监视，是更阴毒的目光，像蛇信子扫过后颈。
她猛地回头，只看见空荡荡的游廊，灯笼在风里摇晃，投下摇晃的影子，像极了昨夜窗纸上那道悬着星纹玉佩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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