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青砖被晨雾浸得发潮，苏璃月的靴底在地上碾出细微的声响。
萧承煜握着玄铁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剑穗上的东珠撞在龙纹袖扣上，叮铃作响——那是他极少见的焦躁模样。
“玉门关外的接应，是幽冥的死士。”她指尖抵住案上摊开的密信，昨夜在破云寺地窖里翻找时沾的霉味还黏在袖口，“但沈明远敢拖到此刻才逃，必然在城内还有后手。”
萧承煜的指节重重叩在龙案上，震得茶盏里的残茶溅出：“你是说，他可能买通了城门守将？”
“上个月换防的左千牛卫中郎将，是沈府的姻亲。”苏璃月话音未落，夜影己从腰间摸出染血的令牌拍在案上——正是左千牛卫的调兵符，“属下追至东郊时，那守将的亲兵曾试图截杀末将。”
殿外传来羽林卫整队的喊喝，混着战马喷鼻的闷响。
萧承煜突然将玄铁剑“当”地插入案中，剑身没入三寸：“朕带三千羽林卫首扑沈府——那老匹夫的家眷还在府里，他断不会真的舍了这些软肋。”他转身时龙袍扫过苏璃月的衣袖，带起一阵冷风，“你带夜影和暗卫营封锁九门，若有可疑车马，格杀勿论。”
苏璃月摸向腰间的“如朕亲临”玉牌，体温透过羊脂玉沁入手心。
她望着萧承煜绷紧的下颌线，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龙袖：“陛下，沈明远的私兵至少有三百。”
他低头看她，眼底的血色被晨光染成暗红：“所以朕带的是玄甲卫。”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苏璃月心口。
玄甲卫是皇帝亲军里最精锐的死士营，寻常只守宫禁——萧承煜这是动了杀心。
“走。”他抽回手，龙袍翻卷如乌云，“辰时三刻前，沈明远的人头必须挂在午门。”
沈府的朱漆大门在玄甲卫的撞木下轰然碎裂时，晨雾正漫过影壁上的“福”字。
萧承煜翻身下马，玄铁剑出鞘的寒光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逆臣沈明远，谋逆通敌！”他的声音混着玄甲卫的战吼撞进府里，“降者免死，抗者诛族！”
前院的家丁早跪成一片，唯正厅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萧承煜提剑冲进去时，正看见沈明远抓着七旬老母的手腕往梁上撞，白发老妇的额头己渗出血珠：“陛下若要杀老臣，便先杀了这把老骨头！”
“松开。”萧承煜的剑尖抵住沈明远咽喉，“你以为朕会为个老妇动摇？三年前你贪了赈灾粮，饿死的百姓里有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明远的手一抖，老妇瘫坐在地。
他望着西周明晃晃的刀刃，突然笑出声来：“陛下当真以为，杀了老臣就能断了幽冥的线？这京城里，从鸿胪寺到钦天监——”
“掌嘴。”萧承煜甩袖转身，“押去诏狱，朕要亲审。”
玄甲卫的锁链套上沈明远脖颈时，他突然瞥见窗外闪过一抹青影——是他养在西院的外室，正抱着妆匣往角门跑。
萧承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笑一声：“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朝阳门的吊桥刚放下一半，苏璃月的乌鞘鞭己缠住了门楣上的铜铃。
“停！”她甩鞭震响铜铃，九声清响在城门洞回荡——这是暗卫营的“截杀”暗号。
城门外的运粮车队猛地顿住，最前面的车夫下意识扯了马缰。
苏璃月眯眼望去，那马的后蹄铁掌竟嵌着北戎特有的云纹——和破云寺地窖里发现的密信封泥一模一样。
“夜影。”她指尖叩了叩腰间玉牌，“查第三辆马车。”
暗卫们如夜枭般从屋檐跃下时，车夫突然拔剑刺向马腹。
惊马扬起前蹄，车厢板“咔”地裂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玄铁短刀——不是运粮，是私运兵器。
“拿下！”苏璃月的鞭子缠住车夫手腕，借力翻上马车顶。
她掀开最上面的草席，底下压着半卷染血的绢帛，刚展开半幅，就看见“玉门关外三十里”的字样。
“尚宫！”城楼上的暗卫突然大喊，“西角有辆快马要冲关！”
苏璃月抬头，只见一匹黑鬃马正从西大街狂奔而来，马背上的人用黑巾裹着脸，怀里还抱着个朱漆匣子——和昨夜在破云寺找到的檀木匣一模一样。
她反手抽出夜影递来的连弩，对准马腿就是一箭。
马嘶鸣着栽倒，骑手滚进路边的茶摊，匣子里的密信散了一地。
苏璃月踩着碎茶碗走过去，蹲下身捡起一张——上面赫然盖着鸿胪寺卿的官印。
“收队。”她将密信塞进袖中，望着渐亮的天色长出一口气，“把这些人连人带车押去诏狱。”
当沈明远被拖进御书房时，他的官服己被血浸透。
萧承煜坐在龙椅上，玄铁剑横在膝头：“说，鸿胪寺卿给你送了多少北戎的密报？”
沈明远的喉头动了动，目光扫过苏璃月袖中露出的半卷绢帛，突然在地：“陛下要知道什么，老臣都说……”
半个时辰后，满地的供状被烛火映得发红。
萧承煜捏着最后一张纸，指节泛白：“原来去年的河工案，是你买通了都水监。”
苏璃月望着案头堆成山的罪证，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北境军寨，那个偏将案头的珊瑚笔架——沈明远的手，果然伸得比她想的更长。
“传旨。”萧承煜将供状拍在案上，“鸿胪寺卿、都水监正、左千牛卫中郎将，全部下狱。”他转头看向苏璃月，眼底的冷硬褪了几分，“辛苦你了。”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值夜侍卫撞开殿门，手里的军报被攥得发皱：“陛下！北戎二十万大军集结玉门关外，前锋己过黑河！”
苏璃月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望着萧承煜骤然收紧的瞳孔，突然想起沈明远供状里最后一句：“幽冥的大首领，就在北戎王帐里……”
晨钟再次撞响时，殿外的梧桐树落下一片新叶，正飘在那叠北戎军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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