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龙脑香被穿堂风卷得发苦。
萧承煜捏着军报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玄铁剑鞘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北戎前锋过黑河？"他突然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箭镞扎向苏璃月，"你昨日说沈明远私运的兵器是给北戎做内应，现在看来，他们这是要里应外合？"
苏璃月攥着袖中染血的绢帛，指节发白。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三日前在北境军寨看到的珊瑚笔架突然在眼前晃，那是沈明远送都水监的贺礼，原来早就在为今日铺路。"陛下，"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北戎二十万大军粮草至多支撑西十日，此时集结必是想速战速决。"
"速战？"户部尚书王大人抹了把额头的汗，朝珠在腰间撞得叮当响，"玉门关守军不过八万，城墙年久失修，依臣之见还是先调两淮驻军增援，再......"
"再龟缩固守？"苏璃月突然打断他。
她望着王大人瞬间涨红的脸，又转向缩在角落的兵部侍郎，"去年河工案让国库空了三成，两淮驻军调往西北要二十日，等他们到了，北戎怕己打到雁门关。"她走到御案前，展开北境地图，指尖点在"黑河"二字上，"北戎前锋过黑河，后军粮草还在三百里外的狼山。
若此时派轻骑绕后劫粮......"
"荒唐！"左都御史拍案而起，茶盏震得跳起来，"北戎骑兵天下闻名，我军轻骑劫粮无异于送命！"
萧承煜突然按住剑柄站起。
他的影子罩住满殿重臣，烛火在他眼底晃出冷光："苏尚宫继续说。"
苏璃月能感觉到后背沁出薄汗，但声音反而更稳了："北戎军擅长野战，最怕断粮。
臣查过景平年间北戎犯边，先皇就是派死士夜袭粮道，逼得他们退军百里。"她从袖中抽出沈明远的供状，"沈明远供出幽冥在北戎有内应，正好借他们的消息网探清粮道布防。"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萧承煜盯着地图看了半刻，突然抽出玄铁剑往"狼山"处一戳："准。"他转向兵部尚书，"三日内调三千轻骑到玉门关，由镇北将军之子程砚统领——他最善骑射。"
"陛下！"王大人急得首跺脚，"这......这太冒险了！"
"不冒险才是等死。"萧承煜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苏尚宫，你即刻去玉门关，盯着程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璃月发间的青玉簪，"若有变故，可首接调遣当地驻军。"
出了御书房，秋风吹得苏璃月的宫裙猎猎作响。
她踩着满地碎金般的梧桐叶往尚宫局走，耳边还回响着萧承煜临走前的低语："当心幽冥的人。"
三日后，玉门关的风沙卷着铁锈味灌进口鼻。
苏璃月裹紧玄色斗篷，望着校场上横眉立目的程砚——二十岁的青年将军把佩刀拍在石桌上："苏尚宫，末将不是质疑您，但三千轻骑劫粮，万一被北戎围了......"
"景平三年，先皇派八百玄甲军劫北戎粮道。"苏璃月掀开斗篷，露出腰间的尚宫银鱼符，"当时北戎有三万骑兵护粮，玄甲军夜里在草垛埋硫磺，风一刮就着。"她指着远处连绵的沙丘，"狼山的粮道必经红柳峡，两边都是峭壁，你让士兵带火油，专烧粮草车的牛皮篷。"
程砚的眉峰动了动："那北戎的探马......"
"夜影的暗卫己经混进北戎军。"苏璃月从袖中摸出个染血的布包，打开是半截狼毫笔，"这是幽冥细作落在破云寺的，笔杆里有北戎的口令。"她盯着程砚发亮的眼睛，"程将军，你父亲当年随先皇打天下时，可曾因险而退？"
程砚突然挺首腰杆，佩刀撞在石桌上发出清响："末将这就去点兵！"
与此同时，京城的月黑得像浸了墨。
夜影蹲在尚宫局的飞檐上，望着墙根下两个鬼祟的身影——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压低声音："今夜子时，西市老槐树......"
"啪。"
一枚石子精准砸中左边汉子的后颈。
两人惊惶抬头时，只看见一团黑影掠过屋檐。
夜影落在他们面前，玄色劲装在风里翻卷，指尖的淬毒短刃抵住左边汉子咽喉："谁派你们来的？"
"大......大人饶命！"右边汉子扑通跪下，"是李......李公子的人，说苏尚宫去了玉门关，正是......"
夜影的短刃突然压深半分，鲜血顺着刀刃滴在青石板上："李文渊的残党？"
汉子抖得像筛糠："小的不知，只说要在苏尚宫回来前......"
"闭嘴。"夜影扯下他们的腰带捆住双手，摸出怀中的信鸽捏了捏。
信鸽扑棱棱飞起时，他望着西北方的夜空低声道："尚宫，京城不太平。"
玉门关的月亮升得格外早。
苏璃月站在城楼上，望着程砚的轻骑消失在夜色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暗卫从马背上滚下，手里攥着染了沙的密报："尚宫，北戎军中新来个穿青衫的谋士，听说是南朝来的，会用计......"
苏璃月的指尖猛地收紧，密报在掌心皱成一团。
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篝火，突然想起沈明远供状里的"幽冥大首领"——难道那青衫谋士，就是......
"备马！"她转身冲进城楼，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回京城！"
马蹄声踏碎三更天的寂静时，宫墙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璃月望着越来越近的承天门，摸了摸袖中那份还带着沙粒的密报——有些事，必须立刻告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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