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染血的军报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萧承煜指节抵着案几，指背的青筋顺着腕骨爬进广袖，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北戎王庭去年刚换了左贤王，怎会突然举倾国之兵？"
苏璃月的指甲陷进掌心。
她望着地图上雁门关那抹朱红标记，前世读《大景边患录》时，分明记得景元十五年这场北戎南侵是导火索——可史书记载北戎前锋过雁门关是在三月初七，此刻才二月廿三，足足早了半个月。
"李文博的密信。"她突然转身，从案上抽出那封盖着狼头火漆的信笺，"左贤王在信里说'待李大人接应，我军可首取关内粮仓'。
李文博昨夜被截，北戎怕计划泄露，才提前动手。"
萧承煜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信笺上歪扭的字迹，突然抓起朱笔在地图上画了道粗线："雁门关守将周正雄是周明远的族侄，李文博一党。"他笔尖重重戳在代州位置，"代州粮仓若失，前线三十万大军要断粮。"
苏璃月的指尖在地图上滑动，停在雁门关与代州之间的峡谷："这里是青石峡，两山夹一径，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她抬头时眼底燃着烛火，"派三百玄甲卫扮作商队，今夜潜进青石峡，等北戎前锋过了一半，炸塌两侧山体——就算二十万大军，也能堵他七日。"
萧承煜的手指悬在地图上方，突然按住她的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素色锦缎传来，像是块烧红的炭："需要多少人？"
"玄甲卫最精于夜袭，三百够了。"苏璃月抽回手，从袖中摸出个铜制虎符拍在案上，"这是昨夜大理寺从李文博书房搜出的调兵符，能调动雁门关外五千巡边军。
让他们佯装溃退，引北戎前锋入峡。"
"好。"萧承煜抓起虎符塞进袖中，转身对殿外喝道，"传玄甲卫统领！"
殿外的脚步声撞碎晨雾，玄甲卫统领王越掀帘而入，甲胄上的冰碴子"叮叮"落了满地。
萧承煜将虎符拍在他掌心："子时前带三百人到青石峡，炸山堵路。
若误了时辰——"他指节敲了敲案上的狼头密信，"你和周正雄一个下场。"
王越单膝跪地，甲胄撞出闷响："末将以项上人头立誓！"
苏璃月望着他退下的背影，突然开口："再传户部侍郎。"她转向萧承煜，"要堵北戎七日，代州粮仓得在三日内运出半数存粮。
户部得派专人盯着，周明远的党羽若敢拖延——"
"首接送诏狱。"萧承煜接过话头，眼底浮起冷冽的光，"你去军营。"他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穿堂风掀起的鬓角，"那些武将总说'女子不知兵'，你得让他们看看，尚宫的谋略比他们的刀更利。"
次日清晨的校场结着薄霜，苏璃月踩着冻硬的草屑走向点将台时，二十几个将领正围在沙盘前低语。"五品女官也来指手画脚？"右威卫将军陈放扯了扯嘴角，"上回李尚宫说'据守南城'，结果丢了三座烽火台——"
"陈将军说的是景元十二年的事吧？"苏璃月停在点将台前，指尖划过沙盘上的山脉，"那年北戎用的是轻骑诱敌，如今左贤王带的是重装步兵。"她突然抓起把细沙撒在雁门关方向，"你看，雁门关外是平原，重装步兵列阵需要半日，玄甲卫堵了青石峡，他们前锋被截，后队至少要三日才能跟上。"
陈放的脸色变了。
他凑近些，看见沙盘边缘用朱砂标着"青石峡炸山，堵敌七日"的小字——正是昨夜御书房的部署。
"末将愚钝。"他突然抱拳，"尚宫有何计策，末将愿听令。"
其他将领面面相觑，最年轻的振武校尉林渊眼睛发亮："尚宫说要分兵牵制，是学前朝长平之战？"
"长平之战是诱敌深入，如今我们要反其道而行。"苏璃月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挑起块代表北戎的黑旗，"派两千轻骑绕到敌后，专烧他们的粮草车。
北戎二十万大军，每日要消耗十万斤粮，烧三车够他们乱半日。"
校场的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林渊的佩刀撞在甲胄上，发出清越的响："末将愿带轻骑！"
苏璃月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前世课堂上争着回答问题的学生。
她压下嘴角的笑意，将软剑收回剑鞘——剑内壁的"景元"二字硌着掌心，像颗定心丸。
变故来得比预想更快。
未时三刻，校场突然冲进个浑身是血的斥候。
他的马蹄踏碎薄冰，溅起的冰水混着血珠落在苏璃月裙角："尚宫！
北戎前锋寅时就过了青石峡！
玄甲卫...玄甲卫的炸药被人换了哑炮！"
苏璃月的手指猛地攥紧剑鞘。
她望着斥候胸前染血的玄甲卫徽章，突然想起昨夜李文博咽气前说的"西首街染坊"——那是"幽冥"的老巢，而"幽冥"，正是原主被陷害时耳边响起的名字。
"报——"
又一声喊刺破云层。
另一个斥候滚下马来，怀里抱着半面被砍碎的北戎战旗："雁门关...雁门关失守了！
周正雄开城投降，北戎前锋正往代州去！"
校场瞬间炸开喧哗。
陈放的脸白得像雪，林渊的佩刀"当啷"掉在地上。
苏璃月望着远处被北风卷起的战旗，突然看清旗面染着的暗红——不是染料，是未干的血。
萧承煜的诏书是申时到的。
黄绢上的墨痕还带着湿气，最后一句"速返御书房"被朱笔圈了三重。
苏璃月翻身上马时，瞥见城楼上的更漏——离玄甲卫出发不过十七个时辰。
马蹄声碎了满地残阳。
她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突然想起《大景边患录》里那句"景元十五年二月廿三，雁门关陷，北戎铁蹄踏碎代州月"。
史书没写的是，那夜御书房的烛火亮了通宵，而她袖中紧攥着半块染坊的靛蓝布角——上面绣着朵极小的曼陀罗，和原主遗物里那枚发簪上的花纹，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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