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苏璃月攥着染血的军报，指节在烛光下泛着青白。
她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北戎三十万大军绕过黑风峡天险，正以每日百里的速度往京城压来，前锋距城门不过三日路程。
"传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将领、五品以上京官，半个时辰内到承明殿议事。"她转身时腰间的玉牌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夜影，去尚武司取京城布防图，再让御膳房备姜茶——天寒，别冻着那些老大人的胡子。"
夜影领命时，玄色披风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
苏璃月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初入内廷，也是这样的冷，她站在偏殿外等召见，冻得脚趾发木。
那时她以为最难的是在女官堆里站稳脚跟，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寒意，是三十万铁蹄碾碎山河的震颤。
半个时辰后，承明殿的雕花门被撞开。
左领军卫大将军周鸣远裹着染霜的甲胄冲进来，腰间的虎符撞得叮当响；户部侍郎张元正扶着腰，被小太监半搀半架着跨过高高的门槛；连告病三月的兵部尚书李修远都来了，发间还沾着药香——毕竟谁都知道，北戎的马刀可不会等病好。
"都坐。"苏璃月将布防图"啪"地展开在案上，烛火映得她眼底发亮，"北戎改道，诸位可知为何？"
周鸣远粗声粗气："黑风峡易守难攻，他们绕路是怕损兵折将！"
"错。"苏璃月指尖点在地图上黑风峡的位置，"黑风峡两侧悬崖，若我军居高临下滚木礌石，确实能挡。
可景元十年那场雪灾，黑风峡南坡的松树被砍了三成——没了遮荫，今夏暴雨冲垮半段栈道。
北戎细作早探得清楚，那峡道如今只能过单骑，大军根本走不得。"
殿内响起抽气声。李修远眯起眼："苏尚宫如何知晓？"
"景元十年秋，工部递过《黑风峡栈道损毁修复奏疏》，臣抄录过底本。"苏璃月从袖中抽出半卷泛黄的纸，"诸位请看，当时的工部侍郎还在奏疏里夹了张草图，标着'南坡松树林损毁处，栈道承重减至十人并行'。"
周鸣远猛地拍案："好个北戎！竟把我朝的奏疏当军报用！"
"所以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黑风峡。"苏璃月将布防图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是京城。"她的指尖沿着北戎行军路线划到西首门，"三日后，他们会到这里。
而我们的城防，现在有多少可用之兵？"
"京畿卫六千，羽林卫三千，加上巡城营两千，总共一万一千。"右骁卫将军陈怀谨翻着账册，声音发紧，"北戎先锋就有五万。"
"所以要守，不能硬守。"苏璃月从怀中摸出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三道红线，"第一道防线，护城河外二里，用鹿角寨、拒马桩设障；第二道，城濠内侧，埋火药包——上个月军器监新制的震天雷，正好试试；第三道..."她笔尖顿在城墙垛口，"所有能上城墙的百姓，发刀盾，每户给五斗米。"
"百姓？"张元正扶着桌子站起来，"苏尚宫可知，这是让民夫送死！"
"张大人可知，景平年间北狄犯边，幽州城就是靠八千百姓上城，拖了七日等援军？"苏璃月首视他的眼睛，"当时幽州太守说：'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结果呢？
援军到的时候，城墙下堆了两尺厚的北狄尸体，守城的百姓，活下来的不足三成——可他们的孩子，活下来了。"
殿内死寂。
周鸣远突然粗声笑起来："苏尚宫这嘴，比我家那母老虎还能说道！
末将听令，这就去调鹿角寨！"
陈怀谨也抱了抱拳："震天雷的事，末将亲自去军器监催。"
张元正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着茶盏："民夫...臣这就去户部调粮。"
苏璃月松了口气，却不敢松懈。
她转向夜影："暗卫分成三拨，一拨跟周将军查鹿角寨，一拨跟陈将军守震天雷，剩下的..."她压低声音，"盯着西市和南坊——北戎细作最爱混在粮商、布商里。"
夜影点头，玄色披风在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苏璃月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染坊账本——那些对不上的数目，怕就是买通细作的银钱。
她攥紧袖中那半卷盐引，等打完这仗，定要把那些蛀虫一个个揪出来。
"苏尚宫！"周鸣远在殿外喊，"护城河外的地冻得硬，挖拒马坑要烧热水化冰，末将让人去太医院借炭？"
"借什么借！"苏璃月抄起案上的令旗往外走，"去尚食局拿蒸馒头的大铁锅，装热水往地上泼！
要快，北戎可不等我们化冰！"
她踩着满地霜花往城外走，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响。
城墙上的守兵看见她，纷纷挺首腰杆。
有个小卒大声喊："苏尚宫，我们能守住吗？"
苏璃月仰头看他，晨光正掠过他泛青的脸。
她想起萧承煜临走前说的"破局"，想起御花园里他未说出口的温柔，想起原主被陷害时眼角的泪。
她笑了，声音清亮："能。
因为我们守的不只是城，是大景的百姓——是你娘在灶房熬的热粥，是你妹妹在绣楼绣的鸳鸯，是每个天亮时能打开的城门。"
小卒的眼睛亮了，他举起手中的长枪："守！"
"守！"城墙上此起彼伏的呼应，像滚雷般炸开。
苏璃月望着渐次亮起的火把，突然听见马蹄声如急雨般从南边传来。
她转身时，看见传令兵的红缨枪在晨雾中一闪——
"苏尚宫！北戎先锋...突破青石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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