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马的声音撞碎在城砖上时，苏璃月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第二道防线的朱砂点在她脑海里烧得发烫——那是昨夜她与萧承煜对着舆图反复确认的咽喉要地，北戎若破了那里，骑兵半日就能踏平京畿平原。
"陛下。"她转身时玄色翟衣扫过城垛，袖中半本《礼典》硌得手腕生疼，那是李山冒死要送进北戎可汗帐篷的密信副本，此刻倒成了她掌中的定盘星，"臣请启动'固垒'预案。"
萧承煜的目光从探马染血的衣襟上收回来，玄色龙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玉韘上未干的血渍——那是他昨夜亲自磨的箭簇，"你说过这预案需三刻准备。"
"现在还剩两刻。"苏璃月指尖划过城垛上新换的青砖，触感粗粝如沙，"西市的麻包己堆在瓮城，守城兵今早刚换了裂砖，百姓埋的土灶能煮滚油。"她突然提高声音，让风把话吹向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守军，"李统领！"
城楼下正在分发滚木的千夫长猛地抬头。
"把麻包浸了水，堆在箭楼两侧！"苏璃月的声音撞在瓮城回音墙上，震得旗杆上的"景"字旗猎猎作响，"火头军去土灶守着，油滚了就往城下浇——北戎的皮甲怕火，比怕箭更甚！"
李统领粗着嗓子应了声，扛着麻包的士兵潮水般动起来。
苏璃月望着他们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在演武场，这些兵还在为军粮掺沙的事骂骂咧咧，此刻却把麻包往肩头压了又压，像在扛自家门楣。
"尚宫娘娘！"城楼下突然传来少女的喊，是跟着她学典章的小典记阿桃，此刻正举着个铜盆挤过来，"奴婢把您说的'擂石阵图'拓了二十份！"她扬了扬怀里的绢帛，发间的木簪歪向一边，"张百户说按图摆，能省三成力气！"
苏璃月接过铜盆，里面盛着掺了金箔的朱砂——这是她特意让尚食局调的，"去箭楼，把图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她蘸了朱砂，在阿桃额心点了个红点，"点将红，保你今日不伤一根头发。"
阿桃摸着额头跑远时，萧承煜突然低笑一声："朕从前总觉得尚宫局的胭脂盒是摆设，今日倒看出些门道。"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擦过她耳后未干的朱砂，"这红，比朕的朱批管用。"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是北戎的撞车来了。
苏璃月望着地平线上升起的黄尘，突然想起史书中记载的"靖康城破"——守军也是这样望着烟尘，以为城墙够高，却忘了人心比城墙更要垒实。
她攀上城垛，对着城下喊："景朝的儿郎们！"
喊杀声突然静了一瞬。
"你们脚下的砖是百姓烧的，城边的灶是妇人砌的，城门外埋的不是锅，是给北戎的断头宴！"她扯下腰间尚宫银鱼符，"今日谁护了这城，我苏璃月记他名字进《景朝忠烈录》——子子孙孙，都要给你们烧高香！"
有人先吼了声"好"，接着是成片的应和。
李统领把麻包往城垛上一扔，抽出腰刀在掌心划了道血痕："末将的血，给城墙喂口酒！"血珠滴在青砖上，像朵开得艳的梅。
箭雨破空而来时，苏璃月被萧承煜拽进箭楼。
玄色龙袍裹着她撞在夯土墙上，有冷铁擦着她鬓角飞过，钉在身后的《礼典》抄本上——那是她让人挂在箭楼的，此刻正随着箭矢摇晃，倒像在替北戎念往生咒。
"好狠的箭。"萧承煜扯下她发间的断箭，箭头淬着青黑的毒，"北戎这是要破城，不是要劫掠。"
苏璃月望着城下如蚁的敌兵，突然想起昨夜李山说的话："可汗的帐篷里藏着本《大景舆图》，标了二十处关隘漏洞。"她摸出袖中半本《礼典》，书页间夹着的密报在风里簌簌响——那是李山用血写的，"可汗急了，他的粮草只够打七日。"
"所以他要速战。"萧承煜的指节抵着窗棂，骨节发白，"传令下去，拖过酉时。"
"拖过酉时，藤甲兵就能到。"苏璃月接口，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璃月权策：女相倾君 她望着城下被滚油浇得鬼哭狼嚎的北戎兵，突然笑了，"陛下可记得前朝'铁浮屠'？
完颜宗弼的重甲骑兵天下无敌，最后是怎么败的？"
萧承煜的目光亮起来："用长斧砍马腿，用钩镰枪拖人。"
"今日北戎的撞车，比铁浮屠的马腿还笨。"苏璃月抓起案上的擂石阵图，"让士兵把麻包铺在撞车路径上，浸了水的麻包吸土，撞车一陷进去，就是活靶子。"
话音未落，城楼下传来震天的喊杀。
苏璃月探出头，正看见李统领带着人用钩绳套住撞车的轮轴，二十个士兵喊着号子往回拉，撞车在泥地里打了个转，正对着北戎自己的方阵。
"好！"萧承煜拍了下窗沿，转身对随侍的宦官说，"去内帑取三千两，给李统领记首功——不，记他全家！"
"陛下！"
急促的脚步声撞进箭楼，是夜影。
他玄色劲装染了血，腰间挂着三枚青铜令牌，"末将在西首门逮了五个北戎细作，身上搜出火药引信。"他扔下令牌在案上，铜锈混着血珠溅在《礼典》抄本上，"他们想炸城门。"
苏璃月捡起令牌，见背面刻着北戎狼头纹，指尖突然发颤——这是她前日在密报里见过的"狼卫"标记，"其余城门呢？"
"暗卫己加派了人手。"夜影擦了擦刀上的血，"末将留了两个活口，正在诏狱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承煜腰间的玉韘，"陛下昨夜磨的箭簇，末将让人淬了解毒药。"
萧承煜拍了拍他肩膀："去城门盯着，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夜影走后，箭楼外的喊杀声更烈了。
苏璃月望着萧承煜腰间的玉韘，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朕的内帑不养闲人，养能挡箭的麻包。"此刻那些麻包正堆在城墙缺口处，被北戎的箭射得千疮百孔，却依然像堵软墙，护着后面填砖的民夫。
"看！"萧承煜突然指向东方。
地平线尽头扬起一片尘土，是藤甲兵的旗号。
苏璃月数着马背上的红缨——三十骑，是镇北军的前锋。
她抓过案上的号角，凑到唇边吹了声长调，城墙上的守军跟着吼起来："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北戎的战号突然乱了。
苏璃月望着敌军阵脚松动，转头对萧承煜说："陛下，该我们反击了。"
萧承煜抽出腰间的玄铁剑，剑鞘撞在城砖上发出清响："朕与你并肩。"
他们冲下箭楼时，藤甲兵的马蹄声己撞进耳朵。
苏璃月望着萧承煜玄色龙袍在血雾里翻卷，突然想起晨雾里那个埋锅的妇人——她缺了门牙的笑，此刻正映在每个守军的眼睛里。
北戎的前锋退了。
当最后一面狼旗被砍倒时，城墙上的守军吼得几乎要掀翻城楼。
苏璃月靠着城垛喘气，袖中《礼典》里的密报被汗浸透，李山的血字晕成一片红，像极了城楼下未干的血。
"尚宫。"萧承煜递来水囊，他的玄铁剑上还滴着血，"你说这是暂时的胜利。"
"北戎的主力还在雁门关外。"苏璃月望着远方依旧浓重的黄尘，喉咙发紧，"他们的粮草或许只够七日，但...但他们的可汗，等了十年。"
"报——"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风里的血味。
新来的探马滚下马背，怀里的军报被血浸透，"边疆急报！
北戎...北戎主力拔营了，正往京城方向...方向——"
苏璃月接过军报的手在抖。
她望着萧承煜，见他眼底的火又旺了，像要烧穿这漫天的血云。
风卷着军报的一角，露出上面八个血字："狼主亲征，十万铁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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