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月的翡翠镯撞在雉堞上的脆响，惊得城楼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
她盯着军报上浸透血的字迹，喉间泛起铁锈味——云栖谷的铁矿，前日她带着女官们查点京郊仓储时特意绕去看过。
谷口窄得只容两骑并行，两侧山壁如刀削，铁矿废弃后堆着半人高的矿渣，若北戎占了制高点，随便架几具弩机就能封锁谷口，就算羽林卫来了也得搭半条命进去。
"夜影。"她转身时发尾扫过夜影的刀镡，狼头纹路还沾着北戎骑兵的血，"带暗卫走左翼，沿着溪涧摸上西峰。"指尖在腰间的玉牌上一叩，那是萧承煜昨日赐的尚宫令牌，"我带十个女官从东麓绕，弩箭手跟紧，听见鹧鸪哨就放。"
夜影的乌鞘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尚宫可知左贤王的亲卫队穿什么甲？"不等回答，他己抽刀割断自己的束发带，混着血的长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末将这张脸，够吓着北戎崽子们喊'鬼来了'。"
小太监捧着药囊撞进人群，额角还沾着城砖灰："尚宫！
您昨儿个受的箭伤..."话没说完就被苏璃月按住手腕，她袖中萧承煜的信笺硌得手背生疼——那行"卿的火雷，孤的陌刀"的字迹，此刻像团火烧着她的指尖。
"把止血散塞我靴筒。"她翻身上马时，玄色女官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用金线绣的"景"字，那是萧承煜上月亲自设计的尚宫徽记，"告诉城楼上的张典记，若我申时未归，立刻调三百神策军堵谷口。"
马蹄声碾碎林子里的枯叶时，苏璃月数着心跳。
她特意挑了条满是荆棘的小路，女官们的裙角被勾得破破烂烂，却连半句怨言都没有——这些跟着她从司记熬到尚宫的旧人，昨日在北城墙上替她挡过三箭。
"尚宫，前面有焦土。"最前头的青禾突然勒住马。
苏璃月翻身下马，蹲在焦黑的泥地里，指腹抹过地上的痕迹——是马蹄铁的齿印，比大景的马掌多一道棱，北戎特有的。
她抬头望了眼被树冠割碎的天空，日头正往西边山坳坠，影子拉得老长，像北戎人的弯刀。
"青禾带三人去东边敲锣。"她解下腰间的玉镯塞进青禾手心，"敲得越响越好，就说'羽林卫围山了'。
阿梨跟我走，弩箭上弦。"转身时瞥见夜影的暗卫队正从西峰的石缝里钻出来，乌鞘刀裹着破布，连刀鞘的响动都没发出。
山谷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裹着铁锈味扑过来。
苏璃月贴着山壁摸到谷口，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正看见二十几个北戎骑兵蹲在矿渣堆后，马缰缠在手腕上，鞍边挂着带血的短斧——和巡防营血书上说的"精骑"对得上。
为首的汉子正用北戎话骂骂咧咧，腰间的狼头腰牌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左贤王的亲卫长，她在北戎的朝贡名录里见过画像。
"三、二、一。"她对着山坳吹了声鹧鸪哨。
东边立刻响起锣声，震得林子里的鸟扑棱棱乱飞。
北戎骑兵们唰地站起来，为首的汉子挥着短斧吼了句什么，半数人翻身上马往东边冲，马蹄声撞得山谷嗡嗡响。
"阿梨，射马腿。"苏璃月的弩箭己经对准剩下的十个人。
弦响的瞬间，最左边的战马发出嘶鸣，前蹄一软栽进矿渣堆，压得底下的北戎兵闷哼。
夜影的乌鞘刀几乎同时劈下来，刀光掠过最后一个人的咽喉时，苏璃月看清了他眼底的惊恐——和前世史书里写的"北戎余孽伏诛"，到底是不一样的。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快。
苏璃月蹲在矿渣堆前，用刀尖挑起那枚狼头腰牌，血顺着牌面滴进石缝，很快被泥土吸得干干净净。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璃月权策：女相倾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青禾从东边跑回来，发间的银簪歪了，脸上却带着笑："尚宫，他们听见锣声真以为被围了，跑的时候摔了两匹马！"
"清点人数。"苏璃月扯下衣角擦刀，余光瞥见夜影正蹲在尸体堆里翻找，"找左贤王的印信，或者..."
"尚宫！"阿梨突然喊了一声。
她顺着阿梨的手指看过去，矿渣堆后面有个隐蔽的山洞，洞口的草被踩得东倒西歪，地上有新鲜的马粪——有人跑了。
夜影的刀"当"地插进土里："末将去追！"话音未落，山脚下突然传来马蹄声，是萧承煜的飞骑军。
当先一人穿着玄色龙纹大氅，腰间的玉韘在暮色里闪着光，正是景元帝萧承煜。
"卿的裙角破了。"萧承煜翻身下马时，披风带起的风卷走了苏璃月发间的碎草。
他伸手要碰她的伤处，又顿在半空，指节微微发颤，"云州的军医在后面，先..."
"陛下。"苏璃月把狼头腰牌递过去，"左贤王的亲卫长死了，但洞里还有人跑了。"她望着萧承煜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想起今早他给她系玉镯时说的话："等打完这仗，孤带你去终南山看雪。"可现在，终南山的雪还没下，北戎的余孽却像春草，割了一茬又一茬。
萧承煜接过腰牌的手紧了紧，龙纹袖扣硌得腕骨生疼。
他望着苏璃月发间沾的血渍，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暗卫己经追了，跑不远。"夜风掀起他的大氅，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他身上也带着伤。
"陛下的伤..."苏璃月的指尖悬在他心口，终究没落下。
"左贤王的后营有伏兵。"萧承煜扯了扯嘴角，像是要笑，却只扯动了脸上的血痂，"孤的陌刀，到底还是慢了半拍。"他望着山谷外渐起的灯火，京城的方向飘来隐约的更鼓声，"卿说过，这天下像盘棋，要一子一子下。"
苏璃月突然握住他染血的手。
前世史书中"景昭盛世"的记载在她脑海里翻涌，可此刻她触到的，是真实的、带着体温的、会疼会颤的手。
"那便接着下。"她望着萧承煜眼底跳动的星火，轻声道，"这局，孤与卿一起下。"
话音未落，暗卫的马蹄声从山后传来。
当先的暗卫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惊惶："陛下，尚宫！
左贤王...左贤王不在云州！"
苏璃月的指尖猛地收紧。
萧承煜的手掌覆上来，将她的手裹进掌心："继续说。"
"北戎细作招了。"暗卫喉结动了动，"左贤王半月前就扮作商队进了京，混在...混在给太后贺寿的使团里。"
山风卷着血腥味灌进山谷。
苏璃月望着萧承煜骤然收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今日清晨城楼上，萧承煜指着东方说："等打完这仗，孤要在承明殿给卿设座。"可现在，承明殿的青砖下，怕要掀起更大的风浪。
"陛下。"她仰头望着暮色里的星子，前世史书中"景元十五年冬，北戎左贤王折戟云州"的记载，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该回宫了。"
萧承煜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伸手替她系好披风的系带："孤的尚宫，何时怕过风浪？"他翻身上马，伸手拉她上来，"走，回京城——孤倒要看看，左贤王藏在哪个屋檐下。"
马蹄声碾碎最后一丝暮色时，苏璃月摸了摸袖中萧承煜的信笺。
信上的字迹被她的体温焐得发软，像极了他此刻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温暖，有力，带着破局的决心。
云栖谷的风还在吹。但这一次，执棋的人，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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