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血锈味灌进临时扎起的军帐时,苏璃月正蹲在篝火旁。
她指尖捏着半片染血的绢帛,火光照得那上面的北戎文字忽明忽暗——是从左贤王残部行囊里翻出的碎纸片,被箭簇洞穿的地方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尚宫。"萧承煜的玄色大氅扫过她脚边,带起一阵风,将几片碎帛吹得打旋。
他俯身时,腰间龙纹玉佩碰在案几上,发出清响,"看出什么了?"
苏璃月的指甲轻轻划过绢帛上的狼头图腾。
前世给学生讲北戎史时,她曾指着古籍里的拓片说:"白狼是北戎王庭的圣物,能以白狼为号的,必是王庭最锋利的暗刃。"此刻这半片残页上,"白狼使"三个字被血渍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白狼使。"她将碎帛递给他,"北戎秘史里提过,这是王庭安插在别国的死士,专司颠覆。
左贤王能混进京城,背后必有他接应。"
萧承煜的指节在烛火下泛着冷白。
他捏着碎帛的手顿了顿,突然将那半片绢帛按在案上,墨色眼瞳里翻涌着暗潮:"传孤的令,封锁所有城门,调羽林卫全城搜——"
"陛下。"苏璃月伸手按住他欲拍案的手背。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军衣渗过来,带着未褪的血渍的黏腻,"白狼使能潜伏十年不被发现,必是深知大景朝局。
若大张旗鼓,他只会更隐蔽。"
帐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萧承煜的拇指轻轻她腕骨,像在权衡什么:"那依卿之见?"
"边贸检查。"苏璃月抽回手,从袖中摸出张地图展开。
前世做课题时,她研究过历代反间计,"以秋粮入关为由,调三城驻军分守城门,明着查粮车,暗里盘查可疑商队。
再让夜影带暗卫沿左贤王旧部逃亡路线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影。"萧承煜突然提高声音。
帐帘被风掀开一角,身着玄衣的暗卫统领像道影子般闪进来。
他单膝跪地,面上的银质面具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只露出一双如寒潭般的眼睛:"末将在。"
"带二十个暗卫,沿云栖谷往漠北的方向追。"萧承煜将半块玄铁令拍在他掌心,"若遇抵抗,可取首级;但白狼使的线索,要活着带回来。"
"遵旨。"夜影的手指扣住玄铁令,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起身时,腰间的短刀擦过帐杆,发出细微的嗡鸣,转眼便消失在夜色里。
苏璃月望着帐外渐远的马蹄声,忽然想起今早萧承煜在城楼上说要给她在承明殿设座的模样。
那时他的眉峰还带着久战的疲惫,此刻却像把淬了火的剑,锋芒毕露。
"回宫。"萧承煜将大氅披在她肩上,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后颈未干的血渍,"天亮前得赶在左贤王反应过来前,把网撒下去。"
马队进城时,晨雾正漫过朱雀大街。
苏璃月伏在萧承煜背上,闻着他衣袍里淡淡的沉水香,忽然想起前世史书中"景元十五年冬"那行模糊的记载。
或许史书没写的,是此刻她怀里抱着的,那叠从北戎残部那里搜来的密信副本——上面的日期,比左贤王宣称的入边时间早了整整半月。
"去司记房。"她在宫门前勒住缰绳,"臣需要查阅近半年的边关军报。"
萧承煜翻身下马,伸手接住她。
他的手掌托在她腰后,力道稳得像座山:"朕让张公公把密档送到御书房。
卿若查累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承明殿的软榻,总比司记房的硬木凳舒服些。"
苏璃月望着他眼底未褪的青黑,突然想起昨夜他替她系披风时,指腹上的老茧擦过她下巴的触感。
那不是帝王的手,是握过陌刀、染过鲜血的手。
"谢陛恤。"她垂眸笑了笑,袖中那叠密信被攥得发皱,"但臣今日要做的,怕是比硬木凳更硌人。"
御书房的烛火一首亮到三更。
苏璃月翻到第三本边关军报时,指尖突然顿住。
宣州刺史八月十五呈报的"北戎商队入关"折子,与同期云州都督的"北戎边民互市"奏报,在马匹数量上差了三百。
更蹊跷的是,宣州的折子用了"良驹"二字,云州的却写"劣马"——这不是笔误,是刻意的错位。
"尚宫。"贴身女官春桃端着参汤进来,见她案头堆了半人高的折子,压低声音,"陛下传话,说您若看完了,去御花园的暖阁。"
苏璃月将那两本折子抽出来,用朱砂笔在"良驹""劣马"下各画了道横线。
春桃接过参汤时,她轻声道:"把这两本折子誊抄三份,一份送暗卫,一份送大理寺,剩下的..."她顿了顿,"锁在司记房的檀木匣里,钥匙你收着。"
春桃的手指在托盘上微微发颤:"尚宫...这是要..."
"查贼。"苏璃月吹了吹参汤,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但贼还不知道,自己己经露了马脚。"
子时三刻,御花园的暖阁飘着松木香。
萧承煜靠在软榻上,发冠未戴,墨发垂在胸前,见她进来,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查到什么了?"
苏璃月在他身旁坐下。
他的体温透过锦被渗过来,让她想起云栖谷里那双手——带着体温的、会疼会颤的手。
"陛下可记得,三年前北戎进贡的白狼皮?"她望着他喉结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某次行刺留下的,"当时礼部说皮料有损,实则...是有人刻意将'白狼使'的标记剪去了。"
萧承煜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不大,却像铁箍般紧:"你早知道?"
"臣不敢妄言。"苏璃月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但陛下可知,'知人而不知心'才是最大的隐患?"
暖阁外传来更漏声。
萧承煜的拇指轻轻她腕骨上的脉门,那里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他忽然笑了,眉峰舒展时,倒像个褪去龙袍的凡人:"所以卿才让夜影追白狼使,才让羽林卫查边贸?"
"是。"苏璃月抽回手,从袖中摸出个纸包,"这是臣从北戎残部文书里拓下的密语。
臣需要比对历年军报,看是否有...误译。"
萧承煜接过纸包,指尖触到她指尖的凉。
他将纸包揣进怀里,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明日起,承明殿的案头,永远有卿的位置。"
苏璃月望着他眼底跳动的星火,忽然想起前世史书中"景昭盛世"那行字。
此刻她触到的,不是史书里冰冷的墨痕,是他心口的温度,是他掌心的老茧,是他们共同执棋的决心。
"那便接着下。"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月光,轻声道,"这局棋,臣陪陛下下到底。"
烛火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落在案头那叠军报上。
其中一页的"北戎译报"西个字,被月光照得发亮——那里,正躺着几处可疑的"笔误"。
(http://www.220book.com/book/JL2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