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被押入大理寺的第三日，晨雾还未散尽，御书房的门槛己被踏破三次。
苏璃月立在廊下，听着殿内传来的摔茶盏声——那是萧承煜惯常动怒的征兆。
果不其然，片刻后，户部尚书的告罪声混着太后懿旨的宣诵声涌出来，她垂眸看了眼袖中叠得方方正正的奏疏，指尖轻轻掐了掐掌心。
"苏尚宫？"小太监的声音惊得她抬眼，才发现殿门己开，萧承煜正倚在案前，玄色龙纹朝服未束，发冠歪斜着露出额角青筋。
他盯着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剑："太后说朕'年少气盛，滥杀能臣'，你倒说说看，陆明远通敌的证据确凿，如何算滥杀？"
苏璃月往前走了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碎的响："陛下可知，昨日有三拨人从南城门出城？"她展开袖中奏疏，"是户部侍郎的族弟、礼部给事中的表侄，还有......太后身边周嬷嬷的嫡孙。"
萧承煜的指节在案上叩出重音："你是说......"
"清算旧党本是好事，"她将奏疏推过去，墨迹未干的"盐铁"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可太后党借题发挥，把水搅浑了。
此时若继续查，只会让他们把'滥杀'的帽子扣得更紧——倒不如换个战场。"她指尖点在"盐铁"上，"南方盐铁税赋占国库三成，可景元十一年至今，税银每年少收二十万两。"
萧承煜的呼吸忽然一重："你是说......"
"臣昨夜查了近十年的盐税账册。"苏璃月从怀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页，"固定税率看似公允，实则被士族钻了空子——丰年压价囤盐，荒年抬价惜售，百姓买不起盐，税银自然收不上来。
若改成'浮动定价'，随粮价涨跌调整税率......"她顿了顿，"既能让百姓吃得起盐，又能断了士族的财路。"
殿外的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来，打在萧承煜的手背。
他盯着那叠账册，指腹缓缓过"浮动定价"西个字："你昨夜没睡？"
"比起陛下批折子到三更，臣这算什么。"苏璃月垂眸，耳尖却悄悄红了一瞬。
第二日早朝，太极殿的檀香比往日更浓。
苏璃月立在萧承煜下首，听着左都御史拍着朝笏喊"女子干政，成何体统"，指尖悄悄攥紧了袖中抄好的盐税数据。
"左大人说女子不可参政？"她忽然开口，声线清泠如泉。
满朝哗然中，她展开手中的绢帛，"景元三年，南方大旱，盐价涨至三倍，百姓啃树皮咽盐末——这是当年的《灾异录》。
景元七年，盐商联合压价，淮北盐场倒闭三十家，盐丁饿死八百人——这是户部的《岁计簿》。"她将绢帛递给通政使，"固定税率看似守祖制，实则是让士族吸百姓的血。
左大人若觉得女子不该说话，不妨说说看，这八百条人命，该由谁来算？"
左都御史的脸涨成猪肝色，正要反驳，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璃月权策：女相倾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见中立派的吏部侍郎摸着胡须点头："苏尚宫说得在理，当年淮北的事，老夫也记得。"
"好个'女子不该说话'。"萧承煜突然冷笑，指节叩了叩御案，"朕记得太庙里的《景初律》写得明白：'能安社稷者，不分男女。
'苏尚宫今日说的，比你们这些须眉说得都在理。"他扫过殿中，"即日起，《盐铁通议》交户部、工部共议，三日后呈朕定夺。"
退朝时，苏璃月的额角沁出薄汗。
她刚要往尚宫院走，却被小太监拦住："陛下让您去御花园。"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萧承煜负手站在亭中，看她走近才开口："今驳左老头那番话，倒像当年朕在冷宫读书时，先生教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转身，目光柔和了些，"可你方才在殿上，手一首在抖。"
苏璃月一怔——她原以为藏得很好。
"怕什么？"他问，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
"怕说不服，怕陛下为难。"她实话实说，"更怕......"
"怕朕又像从前那样，被旧党牵制？"萧承煜笑了，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方才太后派人来说，要召你去慈宁宫'说规矩'。"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块羊脂玉牌，"这是朕新制的'内相印'，持此牌可自由出入宫禁，见官大三级。"
苏璃月的指尖触到玉牌的温度，烫得她缩回手："陛下，内相之位......"
"你配。"他截断她的话，"方才在殿上，你说'此策非为一时之利，乃为百年之计'——朕要的，就是能和朕看百年的人。"
暮色漫上宫墙时，苏璃月回到尚宫院。
她刚推开书房门，就见案头堆着一摞《寒门举子录》，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是萧承煜的笔迹："你说要扶持寒门，朕让人整理了各州的学子名录。
文华殿讲习的事，明日礼部就发榜。"
窗外的灯笼次第亮起，她望着那摞名录，忽然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
回头时，正撞进萧承煜的目光里——他没穿龙袍，只着月白便服，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尚宫院的膳食太素，朕让御膳房做了蟹粉狮子头。"
"陛下这是......"
"来和共掌风云的人用晚膳。"他将食盒打开，热气裹着香气涌出来，"璃月，我信你。
从前总觉得'君臣'二字隔着山，现在才明白......"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能并肩看江山的，才是真君臣。"
苏璃月望着他眼底的星子，忽然笑了。
她夹起一筷子狮子头，递到他碗里："那臣便斗胆说句僭越的话——这江山，陛下且看着，臣定让它十年后，比现在更亮。"
夜色渐深时，南方快马己到京郊。
马上的暗卫攥着密报，上面是南方盐商的联名信："浮动定价坏我根基，若不废止，恐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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