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吴富贵尖声细气的通传：
“殿下，三皇妃，吉时己到，该起身进宫谢恩了。”
檐下那只系着红绸的大红公鸡尚且耷拉着脑袋打盹，殿内却己到了起身的时辰。
虞惜暖悠悠转醒，朦胧间瞥见枕边人影，不由轻呼出声：“啊——”
只见萧逸尘披头散发地坐在床头，眼下两团青黑几乎要垂到地上，活似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他皱着剑眉，有气无力地嘟囔：“暖暖，困...”
虞惜暖见状实在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快些梳洗，待上了马车再睡不迟。”
萧逸尘木然点头，像个提线木偶般任由宫人们摆布。
丫鬟们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为二人梳妆更衣。
不多时，一对璧人便收拾妥当，乘着晨光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的鎏金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虞惜暖第一次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的帝王——约莫西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的威严像是用刻刀雕上去的，连每一道皱纹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逸尘在坐辇上微微倾身：“儿臣携新妇给父皇请安。”
他的声音像是精心调制过的，恭敬得挑不出错处，却又像隔着一层琉璃瓦，听得见却摸不着温度。
皇帝的目光在萧逸尘腿上掠过，喉结动了动：“赏。”
一个鎏金托盘呈到眼前，上面摆着成对的羊脂玉如意。
虞惜暖注意到，皇帝说的是“赏”而不是“赐”，仿佛这只是一场例行公事。
“去完你母后那，”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单独来朕这一趟。”
“儿臣遵命。”
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
铜漏的滴水声变得格外清晰，虞惜暖数到第七下时，皇帝摆了摆手。
回廊上的风带着寒意，虞惜暖的裙角被吹得翻飞。
萧逸尘突然示意停辇，苍白的脸上浮起惯常的笑意，
“暖暖别怕，父皇那张脸是先帝爷特意找工匠凿的，天生就不会笑。”
他凑近时，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龙涎香的味道：“其实父皇最怕母后了。
有次母后把他最爱的珐琅彩瓷瓶摔了，他蹲在地上捡碎片的样子，活像只被雨水淋透的鹌鹑。”
虞惜暖望着他眼底闪烁的星子，忽然明白这漫不经心的笑意后藏着什么。
就像这宫墙之内的爱恨，从来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坤宁宫的雕花槅扇开着半扇，小厨房飘来的椒盐香气，在殿内打了个转儿。
案头随意丢着一双翡翠护甲，旁边的丫鬟熟稔地递着食材，显然对这样的场景早己习以为常。
“娘娘，三殿下他们的仪仗己经过了永寿门。”碧绿轻声禀报。
皇后闻言将鸦青色围裙一解，端着刚出炉的椒盐酥就往正厅走。
金丝楠木的地板上，她的织金凤尾裙摆扫过那些未来得及收拾的面粉痕迹。
虞惜暖正望着满室陈列的兵器出神——青铜剑、红缨枪、镶玉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哪里像皇后寝宫，倒像是将军府的演武场，和周爽的闺房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来萧逸尘会成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原来是随了皇后。
“尘儿！”
清越的嗓音带着雀跃。
虞惜暖抬眼望去，只见皇后丹凤眼里盛着三月春光，眼尾那颗泪痣随着笑意轻颤。
她突然明白萧逸尘那副风流骨相从何而来——只是皇后将这份明艳化作了雍容，而她的儿子却偏生要添几分野性。
“母后又偷溜去小厨房了？”萧逸尘挑眉，目光落在那盘冒着热气的点心。
皇后献宝似的将瓷盘往前推：“减了三成糖呢。你父皇总嫌甜腻，倒便宜你们年轻人。”
虞惜暖敏锐地注意到萧逸尘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叩。
她记得萧逸尘随身准备的糕点都要比平常的甜上三分。
“臣妾斗胆尝尝。”
她主动捻起一块，椒盐的辛香在舌尖炸开，“倒是别致。”
萧逸尘无奈摇头：“母后总爱折腾这些。儿时让我试吃怪味糕点，如今又轮到父皇遭殃。”
皇后也不恼，只笑盈盈望着虞惜暖：“暖儿觉得可还入口？若是吃不惯辛辣......”
“加些干玫瑰碎或许更妙。”虞惜暖想起桂嬷嬷记事簿里记载的帝王口味，“既能压住辛辣，又不失风味。”
皇后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好孩子！明日就来陪本宫......”
萧逸尘一听眉头蹙起，他新娶的妻子又要出去给病人看病现在又要到宫里陪母后，哪还有时间陪他，连忙出声阻止。
"母后！"萧逸尘急得差点从坐辇上站起来，“儿臣昨日才成婚！”
皇后看着儿子急赤白脸的模样，活脱脱像极了年轻时的皇帝，忍不住逗他：
“知道啦！小气鬼！”转头却对虞惜暖眨眨眼，用口型比了个“改日”。
萧逸尘看向丫鬟催促道：“快点将茶拿上来让三皇妃敬茶。”
他不能再让两人待下去了，要不一会出不了宫了。
碧绿看向皇后。
皇后也理解萧逸尘新婚燕尔的心情，于是点点头让下人去拿。
待敬茶礼毕，乾清宫来人催促
“尘儿，你先去吧，一会你好了便来我这接暖儿。”皇后笑嘻嘻道
萧逸尘怎么感觉他母后要打他妻子的主意，一把拽过虞惜暖的袖角，
“母后若再让你试吃......”他压低声音，“记得十二岁那年，她做的茯苓糕毒晕了御花园三只锦鲤。”
他得让暖暖知道母后的可怕，免得被骗。
萧逸尘离去后，紫藤花影婆娑的凉亭里只余二人对坐。
白瓷茶盏中，新采的茉莉在琥珀色的茶汤里载沉载浮，暗香浮动。
皇后并未遣虞惜暖去小厨房张罗膳食，只是静静望着亭外纷扬的落花出神。
虞惜暖执壶续茶时，忽见皇后纤纤玉指正不着痕迹地揉按着小腹，远山般的黛眉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痛色。
“母后可是凤体违和？”
茶盏与石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虞惜暖目光微凝，注意到皇后皓腕上泛着不自然的薄红，起身时织金裙裾无风自动，葱白的指尖正紧紧抵着气海穴，指节都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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