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笼罩室内。
虞惜暖的目光扫过众人担忧的脸,最终落在窗外那些领到汤药后带着感激离去的背影上。
她眼神重新坚定:“继续供着”
随即,她转向阿德,语气果决:“下次码头收货,我和你们一块去!
这‘收成不好’究竟是怎么个不好法!”
“是。”
阿德连忙应下,又补充道,“今日那药农头子倒是松了个口风,说七日后或许能再匀一批货给我们,只是…”
他面露难色,“他明确说了,量最多也只有我们之前定数的一半,而且价格…怕是要涨。”
“一半…还要涨价?”虞惜暖重复着,眸色愈发深沉。
这层层加码的限制,绝非寻常。
看来,去码头这一趟,势在必行,且绝不会轻松了。
翌日午时,明月酒楼,天字包间。
精致的菜肴几乎未动,气氛却透着压抑的黏稠。
林沐风作为牵线人,率先打破沉默,向主位上那位身着锦缎常服、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举杯:
“王大人,这位便是回春阁的李掌柜,医术精湛,在汴京杏林也是有些名望的。”
他转向局促不安的李掌柜,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引荐,
“李掌柜,这位便是户部王侍郎,掌管着咱们大周的钱粮税赋。
咱们今日之事,成败皆系于王大人一身了。”
李掌柜慌忙起身,深深作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人李德全,拜见王侍郎!能得见大人金面,实乃三生有幸!”
他双手捧起酒杯,恭敬地过头。
王侍郎眼皮微抬,并未立刻举杯。
他那保养得宜、带着玉扳指的手指,正悠闲地捻着一颗的油炸花生米。
目光在李掌柜身上逡巡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慵懒和审视:
“哦?李掌柜?坐吧,不必拘礼。”
他这才象征性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价值不菲的玉液琼浆,浅浅沾了下唇。
待李掌柜如蒙大赦般半边屁股挨着凳子坐下,王侍郎才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林沐风:
“林贤侄,你托人送来的‘土仪’,本官收到了。嗯…陇西的野山参,品相倒是不俗,贤侄有心了。”
他刻意停顿,满意地看到林沐风脸上谦恭的笑意加深,才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只是,这‘生意’嘛,光靠些山参野味,怕是…不够塞牙缝啊。”
林沐风立刻接话,笑容里带着谄媚和精明的算计:“王大人说笑了。
小侄岂敢怠慢?
今日请您移驾,正是要敲定这桩‘大买卖’的章程。”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目光在王侍郎和李掌柜之间流转:
“王大人手握关榷大权,只需…稍稍动动手指,将那几味紧要药材——比如川府的上等川贝、陇西的当归头——的关税,从‘十抽三’,提到‘十抽六’…
如此一来,那些正经走官道贩药的商贾,成本陡增,必然叫苦不迭,药价自然水涨船高。”
王侍郎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弧度:
“嗯…税赋关乎国本,适当调整,以应时需,也是本官职责所在嘛。
只是…这‘调整’的由头,总得说得过去…”
“这个大人放心!”
林沐风胸有成竹,“理由现成的!就说…近来边关不稳,军费吃紧,药材乃军需储备,加征些关税充实国库,合情合理!至于具体操作…”
他看向李掌柜,眼神带着胁迫,“李掌柜这边,自有‘路子’能从关外弄到‘便宜’的货。
大人您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些‘便宜货’顺顺当当进了汴京城,流入回春阁的库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开医堂后修罗殿下天天醋我病患多届时,市面上正品药材奇缺且价高,唯有回春阁货源充足,价格‘公道’…这其中的利差,嘿嘿…”
王侍郎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仿佛看到金山银山在眼前晃动:“呵呵,贤侄果然玲珑剔透。
那这利差…如何分润?”
林沐风立刻道:“王大人劳苦功高,自然占大头!
所得利润,七成孝敬大人您!
余下三成,小侄与李掌柜再分,小侄拿个辛苦钱两成,李掌柜操持铺面辛苦,拿一成。
您看如何?”
他刻意将李掌柜那份压到最低。
王侍郎眯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拨动算盘珠子。
半晌,才缓缓点头:“七成…倒也公道。不过,”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李掌柜,
“李掌柜,这货源必须稳定,量要足!还有,汴京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农…”
李掌柜心头一紧,连忙道:“小人明白!小人…小人在药农那边也有些门路。
届时,小人会放出风声,就说…就说因边关加税,药材的‘药税’也需相应提高。
让他们卖药时,自己‘掂量’着来,莫要撞了官府的刀口…想必,没人敢再轻易把药材卖给…不该卖的人。”
他艰难地说完,额角己渗出冷汗。
这等于让他去威胁恐吓那些老实巴交的药农,彻底掐断于氏医馆的普通进货渠道。
王侍郎满意地点点头,举起酒杯:“嗯,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掌柜是个明白人。
来,预祝我们…合作顺利,财源广进!”
林沐风立刻笑着附和举杯。
李掌柜只能僵硬地端起酒杯,勉强挤出笑容,杯中美酒此刻尝起来却苦涩无比。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沐风与王侍郎交换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算计和冷漠。
他知道,自己彻底被绑上了这艘贼船,成了这两人手中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走私事发,他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若是不从,不仅下毒之事会被捅破身败名裂,更会招致眼前这两位权贵的报复,死无葬身之地!
深夜,李掌柜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中。
屋内烛光昏黄,妻子正坐在灯下缝补衣裳,摇篮里的小儿己甜甜入睡。
“回来了?灶上温着粥,我去给你盛。”
妻子放下针线,温柔地迎上来,却敏锐地察觉丈夫脸色灰败,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当家的,怎么了?可是…铺子生意还是不顺心?别太忧心了,身子要紧…”
她以为是医馆生意惨淡,轻声安慰着,走到他身后,力道适中地替他揉捏着紧绷的肩颈。
李掌柜喉咙发堵,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那滔天的罪恶感和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声道:“没…没事,就是累了。”
为了掩饰,他走到摇篮边,俯身轻轻抱起刚刚被惊动、开始哼哼唧唧的小儿子。
“乖宝,不哭,爹爹在呢…没事,没事啊…”
他熟练地摇晃着怀中的稚子,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在安抚孩子,又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小小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带着奶香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感受着孩子的柔软和温度,李掌柜心中酸楚更甚。
他腾出一只手,伸向担忧地望着他的妻子,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那手粗糙却温暖,是他在这冰冷世间的唯一慰藉。
“放心…”
他用力握着妻子的手,目光落在熟睡婴儿纯净的小脸上,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说给妻儿听,还是给自己一个虚妄的承诺,
“…没事的。”
只是那眼底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绝望和惊惶。
他知道,从踏出明月酒楼的那一刻起,“没事”这两个字,己经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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