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
虞惜暖敏锐地察觉到萧逸尘今日有些不同。
平素里，他总会带着几分慵懒的撒娇，缠着她夹这夹那，或是抱怨几句汤羹不合口味，借此享受她的关注。
可今日，他虽然依旧含笑望着她，那笑意却带着几分愁绪。
他安静地用膳，甚至在她习惯性为他布菜时，也只是温声道谢，少了往日那份亲昵的依赖。
一股细微的不安在虞惜暖心底蔓延。
是奸细的事情上有棘手之处？
还是…与她有关？
她了解他，若非真正困扰，他定会主动向她倾诉。
这份刻意的沉默，反而让她更加忧心。
她怕贸然追问会令他为难。
思忖片刻，她夹起一块他平日爱吃的清蒸鲈鱼腹，轻轻放入他面前的碟中，声音放得格外轻柔：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臣妾能帮上忙的，但说无妨。”
萧逸尘执箸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眸，对上她写满关切与探寻的清澈眼眸。
那困扰他的事，一头系着父皇的身体，一头系着她身体的异样的不确定，像两股无形的绳索绞紧了他的心。
他太清楚一旦开口，以她的性子会作何选择。
喉结滚动，他终是避开了那过于灼人的目光，声音有些发紧：“先用膳吧…暖暖。晚些…再说。”
梳洗过后，寝殿内只余一盏朦胧的夜灯。
两人并卧在宽大的床榻上，锦被下，气息可闻。
沉默在暖融的空气里流淌。
虞惜暖耐心地等待着，并未催促。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终于，萧逸尘低沉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暖暖…父皇常年服用的一味固本培元的丸药，其主药…因今年气候剧变，药性出了些问题。”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
虞惜暖瞬间了然。
原来他整个晚上的沉默挣扎，皆源于此！
她侧过身，在昏暗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的眼睛，声音平静而肯定：“你是在担心，若需我来催发药性，会像上次那样…伤及自身，对吗？”
“是。”
萧逸尘的回答短促而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忧虑。
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锦被。
虞惜暖却轻轻笑了，那笑声像羽毛拂过夜色，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主动伸出手，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感受到他肌肤下紧绷的力量。
“殿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其实那种特殊的反应，就是当下会有一些异样感，对我的身体并无根本损害，只是臣妾自己不好控制。”
“当真？” 萧逸尘猛地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带着求证般的急切。
黑暗中，他的凤眸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当真。” 虞惜暖回握住他，指尖传递着笃定的温度，“你只需将药材备好交给我便是。”
萧逸尘的心稍稍落下，“药材还在路上可能还要几天”但另一个念头随即升起，带着更深的忐忑。
他靠近她一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声音低哑，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
全然不见前些日子带着强势的亲近又变回从前那个温柔的三殿下
“暖暖…你…愿意吗？我是说…如果到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会怪我吗？”
此刻的他，眼中只剩下纯粹的询问与珍重。
虞惜暖迎着他小心翼翼的目光，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触碰了一下。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紧锁的眉峰，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交付真心的力量：
“殿下，臣妾说过，是真心想做好您的正妃。”意思是不介意和萧逸尘圆房。
她顿了顿，唇边漾开一抹温软的弧度好似在安抚萧逸尘，
“那种特殊的状态过后，我并无记忆，醒来便如常了，无需介怀。”
“并无记忆？”
萧逸尘愕然重复，脑中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上次她醒来后懵懂纯然、甚至误以为两人己圆房的模样…
一股强烈的遗憾和啼笑皆非的情绪瞬间冲散了所有沉重！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原来如此！
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遗憾，很快被更明亮的期待取代。
没关系！他的腿很快就能痊愈了！
到那时，他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他要让她在清醒的、完整的、彼此交付的爱意里，真正成为他的人。
七日之期未至，药农承诺的那批货还未见踪影，一个更沉重的消息却如惊雷般率先砸了下来
官府突然颁令，大幅提高了数味紧要药材的进口关税！
衙役贴出的告示上，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赫然是“为筹备疫病防治，充实库储，特加征药材关税”。
阿德几乎是跑着冲回医馆的，额上带着细汗，气息都有些不稳：
“主子！不好了！官府…官府把防风、紫苏、荆芥这些药的关税提了！
足足翻了一倍有余！告示上说…是为了什么‘防疫筹备’！”
诊室内瞬间一片死寂。
正在整理药材的忍冬、核对方子的辛夷、还有刚放下账簿的小红，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虞惜暖，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突如其来的重税，无异于雪上加霜！
担忧清晰地写在每个人脸上。
小红反应最快，她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
“虞大夫，按这新加的税算下来…我们账上能动用的现银，就算全填进去买药，恐怕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这…这买卖是铁定要亏穿了！”
自从发现她有管账的天赋后，现在药方的账由她主要负责，阿德辅助。
虞惜暖端坐在主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梳理着纷乱的思绪。
众人的目光焦灼地落在她身上，等待着虞惜暖的决定。
短暂的沉默后，她抬起眼，那双清亮的眸子扫过一张张忧虑的面孔，眼神中没有慌乱，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药，不能断。”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医馆无药，如同战士无刃。
这亏，眼下只能认了。”
她迅速做出部署，条理分明：
“阿德、苏木，明日我们码头收货，计划不变。”
“小红，” 她的目光转向账房，“盘清账目，算清楚库银还能挤出多少，明日我们带着这个数去码头，心里也好有个底。
“是，主子！” 小红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声。
她抱起那本厚厚的账册，抓起一旁的黄铜算盘，转身便快步走向内堂。
算珠在她指尖飞快地拨动，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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