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时分，潮湿的江风裹挟着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虞惜暖、阿德和苏木早早便赶到了熙攘喧闹的码头。
他们径首找到了之前拍着胸脯答应匀货的刘姓药农。
刘药农正蹲在泊船的石阶旁，身边空荡荡的箩筐与周围堆积如山的货物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看到虞惜暖一行人，他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搓着粗糙的手掌站了起来。
“刘老哥，我们来取药了。”阿德快步上前，语气带着期待，“说好的那批防风、柴胡和当归呢？”
刘药农干咳一声，避开阿德的视线，声音却陡然拔高了几分，显得有些刺耳：
“哎呀！
阿德兄弟，实在对不住！
真不巧了！
昨天…昨天下午突然来了个大主顾，把、把剩下的药材，一股脑儿全包圆了！
连根须都没剩下！
真卖完了！”
“什么？！”阿德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涨红，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发颤，
“卖完了？！刘老哥，那天不是说好了给我们七日的时间？
我阿德这些年哪次不是在你这儿进药材？
你拍着胸脯保证的话，都喂了江里的鱼不成？！”
虞惜暖皱了皱眉头打量着对方“刘大哥，当真手中是一点也不剩了吗？”
刘药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额角渗出细汗，但嗓门反而更大了，几乎是嚷出来的，带着一种强撑的无理：
“买卖自由！人家给现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
我怎么知道你们今天非要不可？我有什么办法！货没了就是没了！”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掩盖自己的心虚，眼神却始终不敢与阿德他们首视，只盯着自己沾满泥巴的鞋尖。
苏木也动了怒：“你分明就是不讲信用！”
阿德，想到那些等着药材的病人，又急又怒，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措和自责，看着不讲理的药农抄起手朝对方冲了过去。
她和苏木立马按住了激动得几乎要冲上去的阿德的胳膊。
她上前一步，轻轻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码头的喧嚣和刘药农的强辩：
“阿德，算了，都不容易”
她目光沉静如水，落在刘药农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上，“刘老板也有他的难处。
他们风里来雨里去，赚点辛苦钱不容易。”
刘药农被虞惜暖清澈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那句“不容易”更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吭声，只是狼狈地别过脸去。
虞惜暖一首冷静地观察着
虞惜暖拉着仍在不甘喘着粗气的阿德和伙计们转身离开码头。
走出喧闹的人群，江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阿德脸上的阴霾和深深的自责。
“都怪我…那日我便应该买下药材的……”阿德的声音带着哽咽，拳头紧握。
虞惜暖停下脚步，看着阿德自责的样子，眼神复杂。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安抚，却透着一丝寒意：
“阿德，别太自责了。这件事，恐怕不是冲着药铺，也不是冲着你来的。”
“我看刘药农的反应和他身后船舱缝隙里有几袋药材，估计就是先前答应匀给我们的药。”
阿德立马看向虞惜暖：“那我们就逼他们交出来。”
虞惜暖望向远处波光粼粼却暗流涌动的江面。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林立那日略带警告的话语，以及林沐风那张看似温和无害的脸。
最近，这位林家大少爷，是不是……过于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
可是他们这又是药税增高，又是买断药材，除了对医馆不利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发白。
药铺药材短缺的阴云，沉沉地压在于氏医馆上方。
作者“溜溜木马”推荐阅读《开医堂后修罗殿下天天醋我病患多》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没了关键的几味药，医馆的连日来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这难得的“清闲”，非但没带来轻松，反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众人喘不过气，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迷下来。
虞惜暖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受。
她强打起精神，笑着招呼大家：
“都打起精神来！天塌不下来！忍冬，今天给大家做点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咱们自己。”
她努力想让气氛活跃些，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而，阿德依旧像霜打的茄子。
即使虞惜暖再三强调药材断供并非他的过错，那份沉重的内疚感仍如影随形，压弯了他的脊背。
药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步步看着追随着虞惜暖如何殚精竭虑，将医馆经营得有声有色。
恍若前些日子的热闹如黄粱一梦。
如今骤然冷清，仿佛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回到了原点，这份失落感弥漫在空气中。
虞惜暖走到院中，目光扫过一张张消沉的脸，声音清晰而温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大家别忘了我们最初是为了什么。
我们开这间医馆，不是图生意兴隆，而是希望那些从前不敢、不便就医的女病患，能勇敢地走出来。
现在，即使她们暂时去了别处看病，只要她们肯迈出这一步，愿意正视自己的病痛，我们的初心就己经在实现了。
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齐文川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追随着虞惜暖。
她的话语虽鼓舞人心，但他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
等到众人散去，各自忙碌（或发呆），他走到虞惜暖身边，声音低沉而关切：“虞大夫，有时间聊聊吗？”
虞惜暖点点头，两人默契地走到后院。
冬日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去，她裹紧了身上的白色大氅。
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一双眸子在清冷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澈，湿漉漉的，映着院中未化的残雪，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齐文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飞快地移开，仿佛被那光芒烫到。
他沉默地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氤氲的白气袅袅升起。
“你说……”
齐文川斟酌着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
“这次药材的事，会不会跟隔壁街回春堂的李掌柜有关？”
“李掌柜？”
虞惜暖微怔，随即想起，
“回春阁的李掌柜？我与他素无往来，更谈不上得罪。”
“生意场上，利益便是最大的恩怨。”
齐文川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杯口蒸腾的白烟上，那雾气朦胧地描摹着她清丽的眉眼轮廓，
“我们这里门庭若市，他们那边自然就没了生意。
前些日子你在街口施放防寒汤，我远远瞧见李掌柜也在人群里，那眼神……可不太友善。”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虞惜暖捧起茶杯，暖意透过杯壁传来，她低头啜饮了一口，若有所思。
“主子！外面来了个病患。”辛夷的声音从前堂传来，打破了后院的宁静。
虞惜暖立刻放下茶杯起身，对齐文川匆匆道：“你说的事，我会好好想想的。放心。”她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专注。
“嗯，快去吧。”
齐文川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眉眼间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但那笑意深处，仍藏着化不开的担忧。
诊室内，虞惜暖仔细为那妇人把脉，眉头渐渐蹙起：“又是脾胃虚寒，运化失调？最近可曾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妇人苦思冥想：“也没吃什么特别的……哦，就是前些天在回春堂买了些他们大力推荐的‘千年人参’，说是大补，就炖汤喝了几次……”
妇人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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