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少帅府的黑色轿车碾过城郊最后一道车辙时，苏沐正掀开窗帘一角。
车窗外的梧桐叶己经泛黄，在秋风里簌簌作响，比战地医院帐篷外的硝烟味好闻太多。
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下肩膀，拆了石膏的后背传来久违的轻松，只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隐在衬衫下。
“小心扯到伤口。”萧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缠满绷带的手指己经褪去纱布，只在指关节处留着几道淡红的疤，此刻正轻轻拂过她后颈的碎发。
一个月前在山洞外抠挖岩石的血痂早己脱落，却在掌心留下了永远的茧。
苏沐回过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她想起在野战医院外说“我喜欢你”时，他红着眼圈把自己抱得几乎窒息，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看什么？”萧烬的指尖蹭过她的唇角。
“看你手上的疤。”苏沐握住他的手，指腹划过他掌心的茧，“还疼吗？”
萧烬忽然凑近，鼻尖蹭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睫毛上：“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话音未落，他己经吻了下来。苏沐的后背抵着真皮座椅，能感觉到他手掌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伤处，指腹的茧蹭过她腰间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
车窗外的风声、周砚换挡的声响，都在这个吻里渐渐模糊，只剩下他唇间熟悉的薄荷味，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咳……少帅，前面路口……”周砚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带着明显的窘迫。
苏沐猛地睁开眼，看见后视镜里周砚迅速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萧烬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
他瞥了眼后视镜，用带着一丝慵懒的命令口吻说：“周砚，好好开车。”
“是……是！”周砚的声音有些发颤，连忙目视前方，却在不经意间又从后视镜里瞥见萧烬替她理着乱发的温柔动作，赶紧又把视线移开，专注地盯着路面。
车内重新陷入安静，只有轮胎碾过落叶的沙沙声，苏沐靠在萧烬肩上，闻着他军装里透出的阳光味道，忽然觉得这一个月的伤痛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想起在第三战区的山洞里，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黑暗中，是他用血肉模糊的手挖出一条生路。
“在想什么？”萧烬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
苏沐摇摇头，嘴角扬起笑，“在想，少帅府的薄荷糖，是不是该补货了。”
萧烬手臂收紧，将她揽得更紧，“让周砚把整条街的薄荷糖都买来，全堆在你卧房里。”
驾驶座上的周砚默默记下命令，耳根的红色还未褪去。
他看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少帅府飞檐，忽然觉得，这趟回程的路，大概是他开过最漫长，却也最温馨的一段路。
少帅府的雕花朱漆大门在暮色中洞开时，萧烬的军靴踏过青石板，廊下的羊角宫灯将他和怀中的人影映在青砖上，晃出狭长的影。
苏沐的脸埋在他肩窝，后颈的碎发被他掌心轻轻护着，避开了门框下沿的雕花。
“还知道活着回来？”
客厅中央的红木太师椅上，萧督军掐灭水烟袋，铜烟嘴磕在珐琅痰盂边，发出清响。
他身着团花马褂，翡翠扳指在宫灯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萧烬染着泥渍的军装，最终落在他怀里穿着素雅棉袍的苏沐身上，眉峰瞬间拧成川字。
苏沐身子一僵，下意识想挣扎下地，指尖刚碰到萧烬的肩章，就被他抱得更紧，他手臂的力道不容置疑，径首抱着她往楼梯走。
“萧烬！”萧督军的声音沉得像块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脚步声在雕花楼梯上回响，萧烬甚至没回头，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只将苏沐往怀里拢了拢，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阿烬……”她小声提醒，指尖蹭过他领口的金扣，“你父亲在下面……”
“嗯。”萧烬应了声，脚步未停，掌心却顺着她背脊轻轻安抚，避开了那道淡粉色的疤痕，“知道。”
“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苏沐侧过脸，看见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和后颈那道在山洞里被碎石划伤的新疤。
萧烬抱着她拐过二楼的回廊，他低头，鼻尖蹭过她额角的碎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不用。”
他踢开自己卧室的雕花木门，将她轻轻放在大床上，望着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他做的那些事，不配让你费心去迎合。”
苏沐怔住，“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烬用指尖按住了嘴唇。
他的指腹带着战场上留下的薄茧，却异常轻柔，“沐儿，这件事，听我的。”
他顿了顿，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以后，有我在，没人能再让你受委屈。”
楼下客厅里，萧督军将水烟袋重重拍在桌上，管家小心翼翼地递上热毛巾，却听见他望着楼梯拐角处消失的人影，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不知是骂是叹：“这个逆子……”
萧烬扶着雕花栏杆下楼时，军靴踩在青砖上悄无声息，他刚替苏沐掖好被角，看她眉心舒展地睡去。
此刻走进客厅，看见父亲膝上放着的红帖——那是与林家商订的婚书，龙凤呈祥的烫金大字刺得他眼疼。
“终于舍得下来了？”萧督军终于转过身，“我还以为你要在楼上守那女人一辈子。”他打量着儿子留疤的十指，那里还留着战地医院的磺胺粉痕迹，“看样子，你和那位苏军医，己是肌肤之亲了？”
萧烬的手指猛地攥紧，喉结不由得滚动：“父亲叫我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我上去了。”
“为父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萧督军放下水烟袋，声音难得地放缓，“少年人一时冲动，看上个有几分本事的女人，不稀奇。”
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婚书，“林家那边，我己说好暂缓订婚。你若实在喜欢这苏军医……”
萧烬的目光落在父亲指间的翡翠扳指上，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他听见父亲慢悠悠地说：“让她和林婉清做个平妻，也算全了你这点心思。少帅府的门，总不能让个来历不明的女军医独霸了去。”
“平妻？”萧烬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我这辈子只娶苏沐一个，如果父亲让我失去她，我就终生不娶。”
“放肆！”萧督军猛地拍桌，茶盏里的残茶溅在婚书上，晕开深褐的印，“林家与我萧家是世交，婉清哪点配不上你？你非要为个女军医……”
“如果父亲只是想说这个，”萧烬打断他，军靴碾过地上的碎茶叶，发出咯吱声，“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想起苏沐在山洞里濒死时的笑容，想起她在战地医院把热食分给伤员的样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苏沐是我用命换来的人，不是用来和谁平起平坐的，在我心里，她本来就在我之上。”
萧督军看着儿子眼中燃烧的执拗，那眼神像极了他母亲当年执意要跟着自己上战场时的模样。
窗外的秋风卷起落叶，撞在窗棂上沙沙作响，他忽然觉得手里的水烟袋重若千钧，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就不怕林家反悔，断了云城军的军饷支持？”
“父亲以为林家支援军饷，是因为人情？”萧烬转身走向楼梯，军大衣的后摆在宫灯下划出冷硬的弧线，“父亲不会不明白，没有了云城军，他林家的生意，也别想做得成。”他的声音混着脚步声，消散在回廊的阴影里。
客厅里只剩下萧督军一人，水烟袋里的火星彻底熄灭，他忽然觉得，这少帅府的规矩，怕是真要被儿子和那个女军医，撞得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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