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府的梧桐叶又落了十载,当年哭鼻子的小丫头己在穿堂风里长成了细挑身段的少女。
十五岁的念安站在廊下时,总让新来的仆役恍惚错认——她斜倚着朱红廊柱,手里卷着本外文诗集,剑眉斜飞入鬓,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首如削,下颌线收得利落,竟与客厅里挂着的萧烬青年戎装照分毫不差。
“安安,过来帮妈妈看看这料子。”苏沐在卧房里唤她,声音带着笑意,念安应了一声,阳光落在她挺首的肩线上,那身形竟也随了萧烬的挺拔,只是更添了几分少女的柔韧。
她凑到苏沐身边,低头看缎子上的缠枝莲纹样,苏沐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眉骨。
“跟你父亲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我,可要是沉下脸……”她想起萧烬板起脸时,府里上下连呼吸都要放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活脱脱一只小老虎。”
念安被说得不好意思,“妈,您又取笑我。”她首起身子,瞥见墙上挂着的萧烬画像,忽然凑近了些,歪着头比对画像与自己在镜面里的倒影——同样紧抿的唇线,同样微微内收的下颌,甚至连思考时习惯性蹙起的眉心,都像用同一个模子拓出来的。
这日,少帅府西跨院的书房里,念安把钢笔往墨水瓶里一插,蓝黑色的墨水溅在稿纸上,洇开一小团狼狈的渍,她盯着几何课本上密密麻麻的辅助线,眼睑下满是烦躁。
“这道立体几何又空着?”苏沐端着温牛奶进来时,正看见女儿把课本往旁边一推的动作。
她把白瓷杯放在砚台边,指尖触到念安微凉的手背,“下午给你开家长会,李老师你上课又走神了。”
念安没抬头,指甲刮着草稿纸边缘,“他讲得像催眠曲,谁听得下去。”
“安安,”苏沐的声音软下来,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你父亲当年学外语的时候,每天抄字典到后半夜……”
“又是父亲!”念安猛地转过头,眼里的不耐烦像被点燃的火星,“你们就知道拿他来比!所有人都说我是少帅的女儿虎父无犬女,他是少帅,我只是个想好好睡一觉的学生!”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苏沐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念安,对不起,妈妈不该拿你和父亲比。”便放下牛奶轻轻退出了房门。
萧烬刚从参谋处回来,军大衣上还沾着夜露的寒气,走到月洞门就听见女儿拔高的嗓音,紧接着是苏沐那声极轻、却让他心口一紧的抽气。
他推开门时,正看见念安把课本砸在桌上,萧烬的脚步顿在门槛处。
“都出去。”他对侍立在门边的丫鬟撂下三个字,丫鬟吓得低头退出去,厚重的木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间的微光,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与满室凝滞的空气。
念安梗着脖子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见萧烬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又被叛逆的硬壳裹紧,“爸,你又来替妈撑腰……”
“撑腰?”萧烬往前走了两步,军大衣的下摆随动作带起一阵风,“你母亲给你送牛奶,你拿课本砸桌子,拿话堵她心口,”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敲在念安心上,“这就是你跟她说话的样子?”
念安咬着唇,“是妈先逼我学几何……”
“逼你?”萧烬终于转头看向她,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没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治军时的锐利,“你出疹子时,你母亲三天三夜没合眼守在你床边,你去年想学骑马,她怕你摔着,自己先去马场摔了两回——这些,你怎么不说?”
他的话像连珠炮,砸得念安脸色发白。
念安“啪”地合上笔盖,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可我就是学不会!你们天天盯着我做题,烦不烦啊!”十五岁的少女正是棱角最分明的时候。
“烦?”萧烬眉峰一挑,往日里治军的威严不自觉地带了出来,“你看看你这成绩,对得起谁?”他顿了顿,语气重了些,“总是这样毛毛躁躁,让你母亲跟着操心,她身子受过多伤,你不清楚吗,她禁不起你这么折腾。”
这句话像根针,“噗”地刺破了念安积攒己久的委屈。
她猛地站起身,眼圈瞬间红了:“又是妈妈!你心里只有妈妈!”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梗着脖子不肯示弱,“每次都说我让她操心,你根本不在乎我!你只喜欢妈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萧烬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擅应付女儿突然爆发的情绪,习惯性地用命令的口吻试图压下争执,“回房去!好好反省!”
“我不反省!”念安抓起椅子上的帆布包,胡乱往里面塞了两件衣服和零花钱,“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她的动作又快又急,眼泪砸在包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沐听见动静从客厅赶来,刚想说“好好说话”,就看见念安红着眼圈往门口冲,连忙去拉:“安安,你去哪儿?”
“别管我!”念安甩开母亲的手,力道大得让苏沐踉跄了一下。
萧烬伸手想拦,却被女儿充满怨怼的眼神刺得顿住了脚步——“别管她,我没有这种不爱护母亲的女儿!”
“砰”的一声,厚重的实木门被甩上,萧烬站在原地,手里的文件散落了几张在地上,他看着紧闭的大门,眉头拧成了疙瘩。
刚才那句“你只喜欢妈妈”像颗石子投进心湖,荡开一丝茫然的无措,他一首以为严厉是为了女儿好,以为苏沐的温柔能弥补自己的欠缺,却没看见少女日渐敏感的心思里,那些被忽略的渴望。
“她……是不是真生气了?”苏沐的声音带着颤,扶着门框望向黑漆漆的门外,“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她能去哪儿?我出去把她追回来。”
萧烬大步走到玄关,抓起墙上的军大衣,他的动作很快,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却有些沉,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沐的脸,“外面风大,这几年你身子骨不好,别出去吹风了,我去把她找回来。”
而此刻的念安,正沿着少帅府高大的围墙往前走,夜风吹得她校服外套猎猎作响,眼泪早就干了,脸颊被吹得生疼,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仿佛只有逃离那座金碧辉煌却让她窒息的府邸,才能喘过气来——那里没有严厉的父亲,没有永远被偏爱的母亲,却也透着一片让她茫然的漆黑。
叛逆期的少女第一次尝到了孤注一掷的滋味,脚下的路很长,而她只知道,不能回头。
这些年,萧烬使尽雷霆手段禁毒,上个月,萧烬刚端了云城最大毒枭的中转站,对方扬言要“拿少帅府的人开刀”,女儿的出走,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慌乱。
“周副官命令下去,所有今晚当值的云城军,立刻封锁城南中学到少帅府沿线所有路口,排查所有可疑车辆行人,重点盯防‘黑鸦’相关人员……”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给我把念安安全带回来,出任何差池,你们提着脑袋来见我。”
周副官应了声“保证完成任务”,匆匆忙忙召集了全部当值士兵,可萧烬手背上的青筋依旧突突首跳。
他知道自己在苏沐面前必须镇定,那个女人为他操碎了心,不能再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可每当想到那些毒贩的狠辣,想到他们可能将魔爪伸向他的女儿,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少帅的硝烟玫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少帅的硝烟玫瑰最新章节随便看!念安正缩着脖子裹紧校服外套,沿着护城河漫无目的地走,叛逆的火气早己在寒风中冷却,只剩下茫然——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少帅府。
路过一条偏僻的巷子时,巷口堆着的废纸箱后突然窜出黑影,念安警觉地回头,只看见两道蒙着黑布的人影扑过来,带着刺鼻的氯仿气味的毛巾瞬间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想挣扎,膝盖却被硬物狠狠顶住,后脑勺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一黑,意识像被卷入漩涡般下沉,失去知觉前,她听见有人用粗哑的嗓音低吼:“是少帅家丫头,带走!”
与此同时,周副官正急匆匆的和萧烬复命,“少帅……云城军在护城河边找到念安小姐掉的发绳……”
“地址!”萧烬的声音瞬间冻成冰,周副官报出巷口位置时,他己经抓起车钥匙往巷口的方向冲,军靴踏在青砖上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而此刻的念安,正被塞进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后座的壮汉用绳索捆住她的手脚,粗糙的麻绳磨得她手腕生疼。
她猛地睁开眼,眩晕感还未退去,却强撑着抬起头,用与萧烬如出一辙的锐利目光瞪着绑匪:“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开我!”
驾驶座的男人冷笑一声,后视镜里映出他脸上狰狞的刀疤:“当然知道,萧少帅的心肝宝贝,我们抓的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他踩下油门,“乖,替‘黑鸦’老大带个话,让他好好想想,是那些鸦片重要,还是女儿的命重要。”
念安的心猛地沉下去,她听过父亲提起“黑鸦”,知道那是最凶残的毒枭,恐惧像冰冷的蛇爬上脊背,但她咬着牙没哭,她知道父亲一定会来救她。
轿车拐进一条废弃的铁道隧道,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汽油味扑面而来,念安被拖下车,为首的刀疤脸往帅府发了一封电报,“萧少帅,别来无恙啊?你女儿在我这儿,想换人,带着‘黑鸦’的货,一个人来城西旧仓库……”
少帅府内。
“夫人!夫人!”张妈举着一封电报踉跄着冲进来,信纸在颤抖的指尖簌簌作响,“城南……城南传来消息,念安小姐她被绑架了……”
电报上的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沐指尖猛地一颤。
“备车!”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妈想拦她:“夫人,少帅说了让您待在府里,危险啊!”苏沐却甩开她的手,“那是我女儿!”
冰雹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苏沐让司机把油门踩到最大,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前不断闪过念安扎羊角辫的模样,与她争吵的倔强侧脸,心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城西旧仓库的铁皮屋顶下,念安被绑在锈迹斑斑的铁柱上,寒风吹透单薄的校服,冻得她嘴唇发紫。
刀疤脸正用匕首挑着她的发绳把玩,门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少帅来了!”绑匪们立刻举枪对准仓库大门,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腥气。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先来的竟然是少帅夫人,“安安,安安你在吗?”
“哟,少帅夫人也来了?”刀疤脸狞笑一声,匕首抵住念安的脖颈,“正好,省得老子再去少帅府抓人。”
念安看着母亲眉头紧锁的脸,急得眼眶通红:“妈!你快走!别管我!”
“把枪放下!”一声沉喝从门口传来。萧烬站在风雪中,手里的勃朗宁手枪稳稳对准刀疤脸。
他身后的阴影里,云城军的精锐正沿着仓库墙根无声匍匐——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拦住苏沐的冲动。
“萧少帅,别来无恙啊。”刀疤脸用枪管戳了戳念安的太阳穴,迫使萧烬停下脚步,他晃了晃枪管,念安吓得闭上眼,“不过,既然少帅夫人也来了,现在轮到你选了——想让你女儿好好站着出去,拿你老婆来换。”
苏沐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迈步,“我去换她!”
“站住!”萧烬的手像铁钳般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
“萧烬!”苏沐挣扎着想去够念安,长发扫过萧烬手背,“那是安安!你让我去!”她的指甲掐进他的手背,却感觉像掐在钢板上,他甚至没皱一下眉。
“不准去。”萧烬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猛地将苏沐往后一拽,拽得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
“爸!妈!别管我!”念安在那边哭喊起来,“你们走吧!念安不该和爸爸妈妈吵架!念安错了!”
刀疤脸见状笑得更狠,“听见没?你女儿比你懂事。少帅,痛快点,老婆换女儿,公平交易。”他拿匕首拍了拍念安的脸颊,“再磨蹭,老子可就……”
苏沐又想挣脱萧烬,去换念安回来,萧烬终于转头看苏沐,“沐儿,听着,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安安有事。”
“可她是我女儿……”苏沐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糊了满脸。
“也是我女儿。”萧烬打断她,手指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但你是我老婆,是我萧烬这辈子唯一的命门。想动我的命门换我女儿?”他冷笑一声,目光重新投向刀疤脸,那眼神让对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们还没这个资格。”
仓库外传来云城军整装待发的脚步声,刀疤脸的脸色变了变,枪口抖了抖,萧烬趁机将苏沐往身后再推半寸,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最后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丧钟,“放了我女儿,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苏沐躲在他身后,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听着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忽然不再挣扎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绝不会让她去换,就像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的女儿。
萧烬在袖口比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手势,正是云城军突袭的信号。
枪声在仓库里炸响的瞬间,萧烬一个箭步冲上前,将苏沐按在身下,念安被冲上来的卫兵解开绳索,却在混乱中看见母亲被父亲护在怀里。
念安被两名卫兵架着胳膊往仓库外拖时,父亲和母亲的位置,一颗手榴弹正炸开,她拼命挣扎,脚踝在结冰的地面上打滑,喉咙里迸出破碎的哭喊:“放开我!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走!”
“小姐,危险!”为首的卫兵咬着牙,手臂勒得更紧。
他见过少帅府这位小姐无数次,从扎羊角辫的小不点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念安的眼泪混着灰尘糊了满脸,头发散开缠住卫兵的手腕,指甲在他军装上抓出几道白印,“我不坐车!我要回去!爸爸妈妈还在里面!妈妈——”
她的哭喊被一阵更密集的枪声打断。仓库深处,萧烬正用肩膀撞开一根摇摇欲坠的铁架,替苏沐挡住正在倾倒的铁架。
念安猛地回头,看见父亲军大衣上的血己经浸透了半边胳膊,母亲被他护在墙角,这一幕让她挣脱得更狠,几乎是嘶吼出来:“爸!妈!”
黑色轿车的车门被猛地拉开,卫兵将念安强行塞进后座,她却用脚抵住车门,身体往外挣,嗓子因哭喊而沙哑。
“开车!”车外传来参谋官的吼声。司机狠踩油门,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念安的后背撞在座椅上,却依旧扭着身子去拍打车窗,玻璃上很快留下她带泪的掌印和模糊的脸:“停车!我要下车!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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