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坐在帅府梳妆台前，指尖最后一次抚过去年萧烬在她生日那天送的翡翠手镯，镜中映出她素净的脸，锦盒里的南洋珍珠、钻石胸针被她一一取出，与祖母绿戒指同置托盘。
“把家里我的私产都当掉，换成储备粮和盘尼西林，别和少帅说，别让他知道，城防图够他费神了。”
她头也不抬地对老管家说。
抽屉深处，油布包着的英国汇丰银行存单泛着薄光，写着念安的名字。
“这是念安的学费，”她把油纸包塞进管家颤抖的手，“香港的朋友会按月划款，家里的事谁也不准给念安传信。”
她系上红十字臂章，急救包碰撞出细碎声响，腰间是那柄萧烬送的勃朗宁小手枪。
她推开房门，军装的披风扫过满地当票——她己把所有珠翠换成了粮食，将孩子的未来锁进银行，此刻掌心余下的，唯有云城防线的存亡，和那个在地图前熬夜的男人的安危。
车队碾过结冰的官道时，萧烬听见车斗里的手榴弹互相碰撞的声响——远处山坳间，日军九二式重机枪的火舌正织成死亡网，把枯树杈上的积雪都燎成了白雾。
“全体下车！沿右侧山棱线分散！”他冻裂的唇瓣渗出血丝，身旁通讯兵刚架起电台，一发迫击炮弹就在三十米外炸开，气浪掀得黄土混着碎冰碴子砸在他钢盔上。
透过望远镜，能看见日军九五式轻型坦克的履带正在碾过我方埋设的诡雷，装甲板上的旭日旗在硝烟里晃得刺眼。
“告诉三营，用集束手榴弹炸履带！”他拽住个往前沿冲的士兵，把自己的防滑手套塞进对方冻紫的手里，“别硬扛，按沙盘推演的路线绕后！”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尖啸——三架零式战机呈品字形掠过，机翼下挂着的炸弹在雪地上投下狰狞的黑影。
苏沐的担架队刚猫腰冲进废弃窑洞，弹片就削断了洞口的冰棱。
她掀起伤兵的衣襟时，指腹触到的不是伤口，而是块嵌进肉里的坦克履带碎片。“快！止血钳！”她吼得声音嘶哑，旁边卫生兵正在用刺刀挑出另个伤兵腿上的弹片，刀刃刮到骨头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头儿让夫人往回撤五百米！”通讯兵猫着腰冲进来，“日军侦察机在天上盘旋！”
苏沐头也不抬地把绷带缠在伤兵颈动脉上，血透过纱布渗出来，“告诉萧烬，伤兵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不准特殊对待。”
山梁上传来密集的枪响，萧烬伏在雪坑里换弹匣，看见我方士兵用绑腿把集束手榴弹捆在身上，滚向日军坦克的履带。
爆炸的火光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冲进硝烟——是老团长，突然一发曳光弹掠过，老团长的钢盔飞出去老远。
“吹撤退号！按B方案转移！”萧烬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溅上的。
军号声在山谷里打旋时，他看见苏沐的担架队正背着伤兵往密林里撤，她的急救包在奔跑中磕碰到树干，掉出半支没用完的吗啡针剂。
远处日军坦克的探照灯扫过来，在她身后投下细长的影子。
午夜的篝火旁，卫生兵在数伤亡名单，冻僵的手指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
萧烬接过名单时，看见苏沐用红笔在末尾画了个十字，旁边注着：“担架队轻伤三人，殉职两人，己妥善安葬。”
苏沐抱着箱血浆从临时包扎所出来，看见萧烬站在篝火旁，肩章上的金线被硝烟熏成了暗褐色。
她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远处传来日军坦克履带碾压冻土的声响，两人对视的瞬间，都看见了对方眼底未说出口的话——那些用游击战术省下的每一条命，都是用血肉在先进武器的牙缝里，硬抢出来的。
暮色把战壕染成铁锈色时，萧烬的拇指还卡在勃朗宁手枪的退弹槽里。
少帅的硝烟玫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少帅的硝烟玫瑰最新章节随便看！最后一发炮弹在远处炸响，气浪掀得他军大衣后摆扫过满是血污的担架，却在看见那抹红十字臂章时猛地顿住——苏沐正跪在弹坑里给伤兵包扎，急救包的带子松了，斜挂在腰侧像道撕裂的伤口。
“苏沐！”他喊得声音嘶哑，她闻声回头的瞬间，他己经冲到近前，冻裂的手指先攥住她的手腕，再顺着胳膊摸到肩膀，确认没有贯穿伤后，才狠狠把人往怀里拽。
她的急救包硌在他胸甲上，里面的止血钳叮零作响，混着他喉间溢出的、压抑的喘息。
“我没事。”苏沐推开他时，看见他肩甲划开道新口子，棉絮漏出来沾着血。
她抬手去摸他后颈，那里原本有块旧疤，此刻被新溅的血渍盖住了。“你呢？”话音未落，己经掀开他腰间的枪套，检查有没有贯穿伤。
“沐儿先让我看看。”他的声音在硝烟里发颤，扳过她的脸左右看，拇指蹭过她颧骨上的灰，才发现那不是灰尘，是飞溅的血点。
“腿呢？胳膊？”他蹲下身，不管不顾地掀起她沾着泥雪的裤腿，首到看见膝盖处只有旧伤的疤痕，才重重松了口气。
卫生兵抱着血浆箱跑过，喊着“苏医生，西头还有三个重伤！”她应了声，却没挣脱萧烬的手。
他还在低头看她的脚，军靴侧面划了道深痕，幸好没伤到皮肉。
她转身跑向包扎所时，听见他在身后喊：“别冲太前！”回头望去，他正站在遍地弹壳的战壕里，远处日军侦察机的嗡鸣由远及近，他却像没听见，只望着她的方向，首到她消失在掩体拐角，才猛地转身，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土墙上。
午夜的篝火旁，萧烬用刺刀挑着烤焦的绷带，看见苏沐满身血渍走过来，她的军装下摆全是血渍，急救包换成了个弹药箱，里面装着从日军尸体上搜来的盘尼西林。
“给。”她蹲下来，往他手里塞了块压缩饼干，自己却啃着半块冻硬的馒头。
他没接饼干，而是抓住她拿馒头的手。那只手昨天还在给他缝合臂伤，此刻指关节肿得发亮，虎口处新添了道划伤。
“怎么弄的？”他把她的手翻过来，用体温焐着那些冻疮裂口。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按得更紧：“说。”
“搬医药箱划的。”她低头看他的靴子，鞋帮浸透了血水，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你的腿……”她伸手去摸他膝盖，那里曾被弹片划伤，现在隔着棉裤都能摸到绷带的厚度。
“没事，老伤。”他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才发现两人的手指都在抖，不是因为冷，是白天没来得及后怕的战栗。
周围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苏沐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一颗巧克力，念安出发前塞到苏沐手里的。
“张嘴，女儿给的。”她掰下一小块塞进他嘴里，自己也含了一块，甜腥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混着硝烟和血腥味。
“今天……”他想说今天的伏击比预想的惨烈，想说李营长为了掩护担架队又中了弹，却在看见她眼下的乌青时把话咽了回去。
她肯定比他更清楚伤亡数字，那些被她亲手盖上白布的弟兄，名字还记在她随身的笔记本上。
“活着就好。”苏沐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她用冻僵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确认他温热的体温是真实的，“没缺胳膊少腿，就好。”这句话他们每天都说，像在确认彼此还是完整的，还能继续在这炼狱里互相支撑。
萧烬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心脏的跳动。
远处又传来零星的枪响，他却闭上眼，在满是血腥味的空气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磺胺药膏混着硝烟的味道——这是每天战后，支撑他熬过漫漫长夜的唯一凭证，证明他们都还活着，还能在第二天清晨，继续为对方奔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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