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裹着弹壳碎片劈头盖脸砸下来时，苏沐正用牙咬开绷带卷。
伤兵腹部的肠子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泛着青白，左手按住渗血的脏器，右手去摸急救包深处的吗啡，指尖却触到块硬物——是萧烬塞给她的平安符。
“苏医生……快走……”伤兵拽住她袖口，“日军摸上来了……”话音未落，一发迫击炮弹在十米外炸开，气浪掀得担架翻倒，伤兵的身体重重砸在她背上。
她挣扎着抬头，看见穿土黄色军服的身影从战壕死角涌出来，刺刀划出冷光。
“举起手来！”日语吼声混着枪栓拉动声，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她后颈。
苏沐慢慢首起腰，急救包从肩头滑落，里面的止血钳、纱布散了一地，其中支吗啡针剂滚到日军靴边，被狠狠碾碎。
两个日军士兵上来搜身，粗糙的手掌扯开她棉袍衣襟，胸前的红十字徽章被一把拽掉，金属链在半空划出弧线。
她下意识去护，却被反手甩了耳光，脸颊撞在冻土上，尝到血的腥甜，眼角余光看见伤兵还在担架旁抽搐，伸手想去够他，却被枪托砸中手腕。
“医官？”戴少佐军衔的日军蹲下来，用刺刀挑起她的下巴，“给皇军治伤，饶你不死。”刀锋划过皮肤时，胃里猛地翻涌，她偏过头干呕，却只吐出几口冻僵的酸水。
被拖拽着离开时，她回头望向刚才急救的位置，伤兵己经不动了，而她的急救包敞开着，里面萧烬送的勃朗宁小手枪还在，保险栓却被日军拧开了。
远处传来云城军的冲锋号，却隔着越来越多的日军身影，显得遥远而破碎。
手腕被反绑在背后，麻绳勒进冻疮裂口，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后腰的旧伤。
路过一具云城军士兵的尸体时，她看见那是昨天帮她搬医药箱的小战士，眼睛还睁着，睫毛上凝着冰珠，她想停下来合上他的眼，却被枪托狠狠戳在脊梁骨上。
“快走！”日军士兵骂着，用刺刀戳她小腿，她踉跄着前进，棉鞋踩在自己散落的纱布上，那些沾着血的白纱布被水浸透。
远处的冲锋号停了，只剩下日军叽里呱啦的交谈，其中一句“萧烬”的发音格外清晰，像根针狠狠扎进耳膜。
战俘营的铁丝网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锈迹斑斑的铁刺上挂着冻僵的布条。
苏沐被推进低矮的帐篷时，额头撞在门框上，眼前一黑，帐篷里弥漫着磺胺药膏和血腥味，几个日军伤兵躺在稻草上呻吟。
她被按在一个空药箱上，手腕的麻绳勒得更紧，有个伤兵用日语喊她过去，她没动，只是望着帐篷外漫天的风雪，想象着萧烬此刻在哪里，是否平安。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她想起出发前念安在信里说的“等我回来”，想起萧烬最后一次抱她时，下巴抵在她发顶说的“活着等我”。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她要活着，接念安回家，把萧烬也带回家。
日军的皮靴踹开医疗帐篷，“苏医生的手，只配碰皇军的伤口。”少佐捏起她的下巴，皮手套上的血腥味混着酒气扑来。
苏沐偏过头，看见帐篷角落堆着的、云城军伤员的破军装，袖口还留着她缝补的针脚。
苏沐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恶心，替日本伤兵缝伤口，担架上的日本兵约摸才十五六岁，苏沐不由得思考，他是否理解战争的意义，又是否由衷的想走上战场。
日军少佐的军靴碾过帐篷里的稻草时，苏沐正背对着门擦拭弯盘里的止血钳。
月光从破洞漏进来，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脖颈突然被人用下巴抵住，浓烈的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比磺胺药膏的味道更让她作呕。
“苏医生的手，治好了我军那么多伤兵。”少佐的日语带着黏腻的尾音，戴白手套的手指划过她握着止血钳的手背，“该怎么‘报答’呢？”指尖滑到腕骨时，猛地攥紧，止血钳“哐当”掉在搪瓷盘里。
她想甩开，却被他另只手箍住腰。
棉布军裤的粗糙布料蹭过她冻裂的手背，他的膝盖顶在她腿弯，迫使她跪坐在稻草上。
月光照亮药柜玻璃上的倒影：她的头发散乱地遮着脸，少佐的手指正解开她棉袍最上方的盘扣。
“放开！”她咬着牙低吼，手肘向后撞去，却被他轻易抓住，少佐低笑出声，热烘烘的气息喷在她后颈，那里还留着昨天被枪托砸出的淤青。
他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衬衣。
“我知道你是萧烬的妻子，萧烬知道他的夫人，现在是什么模样吗？”少佐用军刀挑开她的衬衣领口，刀锋冰凉地贴在皮肤上，“或许该让他看看，皇军是如何‘疼爱’战俘的。”刀刃划破布料的声音像撕裂绸缎，苏沐看见自己映在刀面上的脸，双眼通红，嘴角因为咬得太狠而渗出血丝。
挣扎在军刀抵住喉咙时达到顶峰。
她抓起身边的药瓶砸向少佐额头，却被他反手甩倒在地，后脑勺撞在药柜上，玻璃器皿哗啦啦碎了一地，有片锐器扎进后腰，疼得她眼前发黑。
少佐扑上来时，她闻到他身上有和萧烬同款的、战前从上海买来的檀香皂味，只是混着血腥和酒气，变得无比污浊。
“贱！”少佐掐住她的脖子，膝盖压住她的手腕，“还敢反抗？”他的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
当少佐的手探进她衣摆时，苏沐突然不挣扎了。
她望着帐篷顶的破洞，那里能看见半片被硝烟染黄的月亮，后腰的伤口在流血，混着屈辱的泪水，她摸到身侧碎玻璃片，指尖刚触到锐边，就想起萧烬说过“活着等我”时，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恐惧。
不能死，萧烬会发疯的。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颤抖。
但少佐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军刀己经扔在一边，双手正在撕扯她的裤子。
她闭上眼睛，眼前却全是萧烬的脸——他蹲在战壕里补袜子的样子，他把最后半块饼干塞进她嘴里的样子，他抱着周副官尸体时，后颈暴起的青筋。
“萧烬……”她喃喃着这个名字，玻璃片划破皮肤的刺痛传来，血珠渗出，滴在少佐的军靴上。
但这疼痛远不及心口的撕裂感，当少佐的嘴唇贴上她脖颈时，她猛地推开他，抓起最大的那块玻璃，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想死？”少佐反应极快，攥住她的手腕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片飞出去，撞在药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眼里是狰狞的笑意：“我偏不让你死，我要让你活着，看着皇军踏平云城，看着萧烬跪在我面前求饶！”
苏沐瘫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破洞，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后腰的血浸透了棉裤，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她想起出发前念安在信里画的剑桥桥，想起老团长塞给她的半块红糖，想起萧烬掌心永远带着的、枪茧的粗糙触感。
防线彻底崩塌了。
不是在被俘虏的时候，不是在被迫治伤的时候，而是在这一刻，当尊严被碾碎在泥泞里，当她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时。
她蜷缩在稻草上，像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任由少佐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帐篷外——那里，风雪更紧了，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进这无边的黑暗里。
三日后，萧烬踹开战俘营帐篷的木板门，枪管还在冒烟。
硫磺味混着雪粒子灌进来，照亮满地稻草上的血脚印，尽头处，苏沐蜷缩在药柜阴影里，手里攥着片带血的玻璃，正对着自己手腕的大动脉。
“苏沐！”他嘶吼着冲过去，军大衣下摆扫过散落的磺胺药瓶，她听见声音猛地一颤，玻璃片划破皮肤。
“别过来！”她的声音碎成冰碴，往墙角缩得更紧，头发遮住的脸颊上，有片青紫的巴掌印。
萧烬看见她领口被撕开，露出的锁骨处凝着暗褐的指痕，脚步骤然顿住，喉间泛起铁锈味。
“我脏了……”她喃喃着，玻璃片在掌心抖得厉害，“你们走……”远处又传来日军弹药库爆炸的轰鸣，帐篷顶的帆布簌簌掉灰，她却像没听见，只是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血痕，“让我死……”
“放下！”萧烬扑过去夺她手里的玻璃，却被她狠狠推开，她的指甲抠进他手背，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萧烬，你走！”他瞥见她后腰渗出血的棉裤，心脏疼得无法呼吸。
“我带你回家。”他压着颤抖的声音，想抱她起来，却被她用头撞向药柜，玻璃器皿哗啦啦碎了一地，有片锐器扎进她肩胛骨，她却仿佛不知疼痛，只是哭着摇头，“让我死……”
卫生兵小夏扑过来时，搪瓷盘里的碘酒瓶子在颠簸中晃出暗黄的涟漪。
苏沐的手腕还在滴血，碎玻璃划开的伤口翻着白肉，血珠坠在稻草上，把萧烬军大衣下摆都洇成了暗红。
“夫人！”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急救包掉在地上，绷带卷滚到苏沐脚边。
她跪坐在血污里，颤抖的手指去掰苏沐攥紧的拳头，却发现那只手僵得像块冻土，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连指甲缝里都凝着血痂。
碘酒棉棒触到伤口时，苏沐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渍，眼球却一动不动，仿佛嵌在蜡像上的玻璃珠。
小夏咬着牙给她包扎，绷带缠到第三圈时，发现她手腕内侧还留着道旧疤——那是给伤兵取子弹时被流弹擦的，如今新伤叠旧痕，像条扭曲的红蜈蚣。
“疼吗？”小夏忍不住问，抬头看见苏沐空洞的眼神落在远处燃烧的日军军旗上。
那里正飘着她被扯掉的红十字臂章，在火里蜷成焦黑的布条，她却像没看见，嘴唇微张着，喉咙里发出极轻的、类似风箱漏气的声响。
萧烬蹲在旁边，他想伸手碰苏沐的头发，苏沐却在他触到她乱发时猛地缩回。
小夏的针穿过皮合伤口时，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像吞了枚带血的弹壳。
“夫人……”小夏的眼泪滴在绷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打完这仗就好了……”苏沐突然眨了下眼，很慢，像生锈的齿轮转动。
她的目光终于移到小夏脸上，却没有焦点，仿佛在看一个模糊的影子，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手腕上的伤口又渗出些血，透过新缠的绷带。
小夏打好最后一个结，想扶苏沐起来，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僵着，膝盖跪在稻草里，像生了根的石头。
“头儿，夫人她……”小夏回头，看见萧烬的拳头狠狠砸在身后的药柜上，玻璃门碎了一地，露出里面摆着的、日军伤兵用的盘尼西林。
他没看小夏，只是盯着苏沐毫无生气的脸，后颈暴起的青筋突突跳动，每根血管里都像流着烧红的铁水。
苏沐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很慢地，去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有圈暗褐的指痕，像条冰冷的项圈。
小夏想拦住她，却见她指尖停在指痕上，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微弱的波动，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又归于沉寂。
“水……”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小夏连忙去拿水壶，却被萧烬抢先一步。他蹲在她面前，把壶嘴凑到她唇边，手却抖得厉害，水洒在她下巴上，混着血污往下淌。
苏沐张了张嘴，没喝，只是看着壶身上刻的“烬”字——那是她亲手为他刻的，如今被战火磨得有些模糊。
卫生兵小夏捧着染血的纱布退到一旁，看见萧烬用袖口擦去苏沐下巴的水渍，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帐篷外的火光映进来，在苏沐木讷的侧脸上切出明暗光影，她的睫毛又落下一滴泪，很慢地，砸在萧烬手背上，像颗滚烫的铅珠。
作者“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推荐阅读《少帅的硝烟玫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JLS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