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抱着苏沐踩过田埂时，她的头一首埋在他肩窝，像片被狂风揉皱的叶子，后腰渗出的血透过棉袍，在他胸前洇出温热的痕迹。
远处云城军的驻扎地亮着几盏马灯，灯光在雪幕里晃成模糊的金点。
“到了。”他踢开临时指挥部的布帘，炕桌上的油灯照亮苏沐毫无血色的脸，她右眼下方的巴掌印在昏黄光影里泛着青紫。
萧烬把她放在铺着稻草的地铺上，想解开她冻硬的鞋带，却被她突然缩回的脚碰掉了军靴。
“别碰我。”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生锈的刀片划过铁皮。
萧烬的手指停在她手腕处，那里缠着小夏新换的绷带，纱布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碘酒，他看见她盯着自己袖口的血污，眼神里有种近乎麻木的空洞，仿佛那摊暗红不是她的血，而是沾在身上的脏东西。
“我去打水。”他起身时，军靴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那是她在战俘营攥着的凶器。
苏沐没应声，只是慢慢蜷起身体，萧烬提着水桶回来时，地铺上空空如也。
马灯的光晃过敞开的后门，雪地上有串凌乱的脚印通向河边，他的心猛地沉下去，水桶砸在地上，冰水溅湿了裤脚。
奔出后门，远处的河面上映着半轮残月，苏沐的身影正浸在墨黑的水里。
“苏沐！”他嘶吼着冲过去，河水在零下的夜里刺骨如刀，她却只穿着单衣，长发漂在水面，像团散开的墨，他跳进水里，伸手去拽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在寒风里发颤，“我脏……”河水漫过她的肩膀，冻得她嘴唇发紫，身体却还在往深处挪。
萧烬看见她手腕上的绷带被水泡得发白，染红周围的冰水。
“上来！”他抓住她的胳膊，触到的皮肤冰凉得像块石头。苏沐却突然哭了，不是出声的嚎啕，而是眼泪大颗大颗砸进水里，溅起细小的冰珠：“我洗不干净了……他们碰过我……”她的声音碎成冰碴，混着河水的呜咽，“萧烬，我脏……”
他猛地把她抱进怀里，冰水浸透的军大衣黏在两人身上，冷得像铁板。
她在他怀里挣扎，拳头砸在他胸口，却没什么力气，最后只是下来，任由他抱着往岸上挪，河岸的积雪蹭过她的后背，留下道暗红的血痕，像条被撕裂的伤口。
“不脏。”萧烬把她裹进自己放在岸边的军大衣，用身体焐着她冻僵的手指，他的声音埋在她湿冷的发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是我没保护好你……都怪我...我该死...”
苏沐没说话，只是望着结冰的河面，萧烬抱着她往回走时，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响，还有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呢喃：“水……好冷……”
但她没再挣扎，只是把脸埋进他胸前，那里还残留着她的血味。
回到帐篷，萧烬把她塞进铺着羊皮的地铺，用体温一点点焐热她冻僵的西肢。
她始终闭着眼，身体还在时不时发抖，嘴唇上却没了刚才的血色，他擦去她脸上的冰水，看见她眼角挂着滴泪，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沐儿，睡吧。”他低声说，替她掖好被角，“我守着你。”
苏沐的睫毛颤了颤，没睁开眼。
翌日清晨，左手腕的纱布浸着渗出的血水，她却像没察觉，指尖捏着消毒棉棒，反复擦拭搪瓷盘里的止血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少帅的硝烟玫瑰萧烬上前扶住她胳膊，触到的皮肤冰凉得像块冻土，她却像被烫到般甩开，“我去伤兵营”。
“你需要休息。”萧烬的声音沉下来，挡在帐篷门口，他盯着她手腕上渗出的血，绷带己经被体温焐得发软，“你的伤口还在发炎。”
“我没事。”苏沐的声音很轻，她把红十字别在胸口，手指在布料上停顿了两秒，那里曾有日军少佐的手指掐出的淤痕。
“卫生兵不够，小夏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己经调了两个担架兵去帮忙。”萧烬抓住她，他看见她瞳孔骤缩，手腕上的绷带被她自己攥得发皱，新结的血痂又被捏破了。
“放开我！”苏沐突然挣扎起来，急救包从肩上滑落，磺胺药瓶滚了一地，眼神里有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我要去治伤兵！我得做事！”
“苏沐！”萧烬攥紧她的手，却在触到她剧烈的颤抖时心软了。
她的身体瘦得像片纸，棉袍下的肩胛骨硌着他的掌心，而她的眼睛里，除了倔强，还有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你让我去！”她突然崩溃了，声音嘶哑地哭喊，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稻草上，“我不能停下来！我一停下来就会想……”她的肩膀剧烈发抖，说不下去，只是用另一只手疯狂地撕扯手腕上的绷带，“我脏！我的身体脏了！手也脏了！”
萧烬猛地把她抱进怀里，任她拳头砸在自己胸甲上。
她的哭声混着压抑的呜咽，“他们碰过我……我的手碰过他们的血……”她的手指抠着自己的胳膊，仿佛要把皮肤下的污秽剜出来，“我给日本兵治伤……我的手也脏了！我一想到，我死了，你会崩溃，我就...我就为了活...给日本兵治伤了...”
“不脏！”萧烬紧紧抱着她，感觉她的身体在怀里抖得像片落叶，“那不是你的错！”
“我得去做事！”她突然推开他，眼睛通红地指着帐篷外，“我要去救云城军的弟兄！我要让我的手碰干净的血！”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绝望的哽咽，“我要不停地做事，把那些都忘了……不然我活不下去！”
最后几个字说完，她猛地蹲下身，埋着头剧烈地喘息，肩膀一抽一抽的。
萧烬站在原地，看着她散落的头发里露出的后颈——那里有圈暗褐的指痕，像条永远无法褪去的枷锁。
他的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声沙哑的叹息。
帐篷外传来伤兵的呻吟，苏沐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神却空洞得吓人，她伸出手，想去捡地上的急救包，手指却抖得厉害，连最旁边的纱布都抓不住。
萧烬蹲下来，握住她颤抖的手。
“我陪你去。”他低声说，声音颤抖，“但先让我替你换绷带，你的伤口在流血。”
苏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弯腰捡起散落的药瓶，马灯的光映着他后颈暴起的青筋。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带她看云城的星空，说以后要在少帅府给她盖座花园。
现在花园没了，房子塌了，只剩下满身的伤和洗不掉的脏，可他还在，还在握着她的手，仿佛那双手从未碰过任何污秽。
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没有声音，只是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萧烬正在换药的手背上。
帐篷里很静，只有风雪声和伤兵遥远的呻吟，以及萧烬小心翼翼替她包扎时，纱布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
她知道，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但只要他还在，她就还有力气，把那些脏和痛，一点点埋进救死扶伤的忙碌里，埋进这乱世的硝烟里。
(http://www.220book.com/book/JLS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