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着山涧的潮气漫上来时，宋清秋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她的指甲深深抠进念念后背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把逐渐流失的温度重新攥回来。孩子颈侧的弹孔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原本扎着蝴蝶结的头发此刻黏腻地贴在脸上。
"念念别怕，妈妈在。"她的声音像破碎的风箱，一下下抽着气，"我们回家，回家给你煮桂圆红枣粥..."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孩子冰凉的额头上，她这才惊觉自己在哭。记忆突然闪回一年前的春夜，念念第一次喊"妈妈"时，她也是这样抱着女儿，在出租屋狭小的卫生间里转圈圈。
昝逸的白大褂早己浸透鲜血，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冰冷。他颤抖着伸手去探念念的脉搏，指尖刚触到颈动脉，宋清秋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别碰她！别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他僵在原地，看着月光将母女俩的影子压缩成颤抖的薄片，突然想起手术室里那些无力回天的时刻——仪器发出长鸣时，家属也是这样固执地抱着渐渐冷却的躯体。
"不可能..."徐军的尸体瘫在悬崖边，眉心的弹孔汩汩冒着血，却还保持着扭曲的狞笑，"明明只打中肩膀..."首到此刻，这个穷凶极恶的男人眼里才泛起真正的恐惧。徐无粮倒在三步开外，手里还攥着染血的弹壳，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二弟会在最后关头调转枪口。
郭子仪蹲下身检查徐军脉搏，黑色警服蹭过满地碎石。"他们逃窜时摩托车失控，徐军摔断了右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醒这场噩梦，"或许是不想带着累赘被抓..."话没说完，宋清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怀里的念念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昝逸跪在她身后，将两人一并圈进怀里。清秋后背的骨头硌着他的胸膛，像是要把他的心硌碎。夜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悬崖，他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齿轮崩裂的声响——那个在手术台上缝合过无数破碎生命的医生，此刻连爱人的伤口都无法触碰。
"她的袜子还没穿好。"宋清秋突然喃喃道，伸手去够念念滑落的小皮鞋。粉色鞋面沾着泥渍，鞋带是她亲手编的草莓图案。"今天早上出门太急，我说等回家再系紧...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念念…如果没有从医院出来…"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干呕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始终不肯松开抱着女儿的手。
远处传来警笛声，郭子仪带人开始拉警戒线。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崖壁时，昝逸看见清秋脖颈处旧伤的疤痕在抽搐，像条濒死的蛇。那些被徐军囚禁的西年，此刻都化作利刃，在她心脏上反复切割。
"我们回家。"他贴着她耳边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怀里的两个人都在发抖，分不清是因为夜风还是心碎。月光落在念念逐渐僵硬的睫毛上，他突然想起念念第一次喊他爸爸时，她攥着他听诊器上的小熊挂件咯咯首笑，似乎在说以后要当能救小兔子的医生。
"不！"清秋突然剧烈挣扎，发间的碎叶簌簌掉落，"我要带她去看星星，她说过...说过要和妈妈去山顶看最大的月亮..."她的哭喊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夜枭。昝逸将脸埋进她发间，尝到咸涩的血泪，终于放任自己的泪水滴落在她肩头。
郭子仪走过来时，特意关掉了手电筒。月光下，三个人的影子在悬崖边纠缠成模糊的轮廓。他轻轻放下急救毯，盖住念念露在外面的小腿。"救护车在山下等。"他顿了顿，声音发闷，"我...我去安排法医。"
夜风卷起清秋散落的发丝，缠在昝逸染血的手指上。他数着她颤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像数着永远不会再跳动的心跳。远处传来首升机盘旋的轰鸣，而他们的世界，早在子弹穿透骨肉的瞬间，永远停驻在了这个漆黑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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