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冬至，天还没亮透，我就起来了。
厨房里冷得像冰窖，我呵着白气，揉面、剁馅、擀皮。我喜欢素馅饺子，白菜豆腐加一点香菇，但江家习惯放粉条，软塌塌的，嚼着没意思。
所以这次，我偷偷换成了香肠。
细碎的红色肉丁混在馅料里，像雪地里撒了一把辣椒面，看着就暖和。我包得很仔细，每一个褶子都捏得匀称，排进托盘时像一队胖乎乎的小元宝。
冰箱冷冻层结着厚厚的霜，我把饺子一格一格摆进去，想着晚上江叙白下班回来，热腾腾地煮上一锅，他应该会多吃几个
冬至那天，风刮得人脸疼。
我骑着电摩回娘家，围巾裹了半张脸，还是被吹得透凉。到家时，我妈正坐在堂屋门口剥蒜，指甲缝里塞满蒜皮，见我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咋这时候回来了？” 她手里不停，“冬至不在婆家待着，跑回来干啥？”
我站在院子里，搓了搓冻僵的手：“妈，我包了饺子才回来的。”
“显你能耐？”她终于抬头，眼神像刀子，“婆家缺你这一口饺子？”
我没接话，蹲下来帮她剥蒜。蒜瓣冰凉，捏在手里像一块块小石头。
剥到第三头蒜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江叙白他妈太欺负人了。”
我把这几个月的委屈一点点往外倒 她故意把我新买的衣服剪成抹布
我晾的内衣，她拿竹竿挑下来扔在地上，说晦气
我妈听着，手里的蒜瓣越剥越狠，指甲掐进蒜肉里。
“你就不能忍忍？” 她突然打断我，“哪个媳妇不受气？就你娇气？”
“我忍了！” 我声音发抖，“可她越来越过分——”
“啪！”
我妈把蒜碗重重一放，蒜皮飞溅。
“你还有理了？”她指着我的鼻子骂，“当初是谁死活要嫁的？现在知道诉苦了？”
我爸在里屋咳嗽了一声，隔着门帘扔来一句：
“嫁出去的闺女，少回娘家搬弄是非！”
中午，我妈煮了面条。
她盛了满满一碗给我爸，又给我表弟捞了稠的，轮到我的时候，锅底只剩面汤和几根断头面。
“凑合吃吧。” 她把碗往我面前一推，“反正你在婆家也吃不上好的。”
我捧着碗，热气糊在眼镜片上，一片模糊。
我表弟吸溜着面条，突然说：“姐，你这事做得不对。”
“我哪不对？”
“你就不该跟婆婆顶。” 他嚼着蒜瓣，说得理所当然，“女人嘛，忍忍就过去了。”
“你回你家吧！”我对着表弟说着。
我妈点头附和着表弟：“就是！你表弟都比你明白！”
我低头喝了一口面汤，咸得发苦。
吃完饭，我起身收拾碗筷。
我妈突然拽住我的手腕：“这就走？”
“嗯，回去看看饺子。”
她松开手，冷笑一声：“就知道吃！活该受气！”
我走到院门口，听见她在背后喊：
“下次再为这种事回来，别进这个门！”
风卷着枯叶打在我背上，像一记记闷棍。
天擦黑时我往回走，路上飘起小雪。
到家时，厨房亮着灯，江母正往锅里下饺子。热气模糊了她的脸，但我一眼就认出——
那是我包的，香肠馅的。
托盘己经空了，冻饺一个不剩。
江叙白坐在桌边，他姐姐抱着孩子，正蘸着醋吃饺子，咬一口，汁水溅到桌上。
“回来啦？”江母头也不抬，“正好，下锅的还有几个，凑合吃吧。”
我站在门口，雪水从发梢滴到脖子里，冰凉一片。
江叙白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他姐就插嘴：“这饺子馅挺特别，妈说是你包的？手艺不错啊！”
我盯着锅里翻滚的饺子，它们一个个胀大、浮起，像被灌满了我的委屈。
原来我连一顿饺子都留不住。
那晚我一口饺子都没吃。
江叙白半夜摸黑进卧室，手里端着个碗：“给你留了十个，在橱柜里温着。”
我没接，翻身面朝墙壁。
他站了一会儿，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瓷碗底碰到木头，轻轻一声“咔”，像什么东西碎了个小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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