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白回忆
我八岁那年，第一次知道饿是什么滋味。
那天，我把姐姐的作业本撕了。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她写的字，可她一把推开我，尖声骂我“脏手别碰”。我急了，扯住本子一拽，“刺啦”一声，纸页全裂了。
姐姐立刻哭了，不是那种委屈的哭，是带着表演性质的、尖利的嚎啕。
我妈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拎着擀面杖。
“小畜生！”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指甲掐进肉里，“你姐的作业你也敢动？！”
我疼得踮起脚，耳朵火辣辣的，像是被烙铁烫过。
“我不是故意的……”我辩解。
“啪！”
擀面杖抽在我小腿上，骨头震得发麻。
“跪着！”她厉声呵斥，“今晚别吃饭了！”
我跪在堂屋的砖地上，膝盖硌得生疼。厨房里飘来炒鸡蛋的香味，姐姐坐在桌前，故意把筷子敲得叮当响。
“妈，我要吃两个蛋。”她撒娇。
“好好好，都给你。”我妈的声音软得发腻。
我咽了咽口水，肚子叫得像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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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我学会了偷东西。
学校食堂的馒头、小卖部的饼干、邻居家晾晒的地瓜干……只要能填饱肚子，我都敢拿。
有一次，我偷了同桌的半块桃酥，被老师逮到了。
我妈被叫到学校，当着全班人的面，一巴掌扇得我嘴角流血。
“丢人现眼的东西！”她揪着我的衣领往外拖，“学不好好上，尽干些下三滥的勾当！”
回到家，她把我关进西屋，整整一天没给饭吃。
夜里，我饿得胃里火烧一样疼，趴在门缝下往外看。
堂屋里，姐姐正坐在灯下写作业，我妈在旁边给她剥核桃，一颗一颗喂到她嘴里。
“还是我闺女争气。”她摸着姐姐的头，笑得满脸褶子，“将来考个好大学，给妈长脸。”
姐姐得意地瞥了一眼西屋的门，故意把核桃咬得“咯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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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西岁，我辍学了。
其实我成绩不算差，至少比姐姐强——她上了初中后，数学就没及格过。
可我妈说：“读书要钱，家里供不起两个。”
于是，我去了镇上的小饭馆当学徒，姐姐继续念书。
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脾气暴躁，但至少让我吃饱。
第一个月发工资，我攥着皱巴巴的二百块钱回家。
我妈接过钱，难得没骂我。
“好好干。”她甚至给我盛了碗米饭，上面破天荒地盖了片肥肉。
我低头扒饭，听见她在院子里跟邻居炫耀：“我儿子在饭店学手艺，将来能挣钱。”
邻居夸她福气好，儿女双全。
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忘了——当初是谁说“读书才有出息”，又是谁亲手把我推出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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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姐姐出事了。
她在高中谈恋爱，甚至怀了孕。对方是个混混，听说消息后首接跑了。
我妈慌了神，连夜带她去县城打胎。
回来那天，姐姐躺在炕上哭，我妈坐在旁边骂，骂她“不要脸”，骂她“白费心血”。
我蹲在灶台前烧火，锅里熬着红糖水。
“叙白……”我妈突然叫我，声音疲惫，“去给你姐盛一碗。”
我盯着灶膛里的火，没动。
“听见没有？！”她拔高声音。
我站起身，舀了满满一碗红糖水，端到姐姐面前。
她肿着眼睛看我，突然抓起碗砸在我身上。
“滚！不用你可怜我！”
滚烫的糖水泼在我胸口，皮肤立刻红了一片。
我妈冲过来，却不是看我，而是扶着姐姐的肩膀哄：“别动气，身子要紧……”
我站在那儿，糖水顺着衣角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滩黏稠的红色。
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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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蹲在院子里抽烟。
月光很亮，照得地上的糖水渍发黑。
我突然想起八岁那年，饿得头晕眼花时，姐姐故意在我面前咬鸡蛋的样子。
现在，她躺在炕上哭，而我终于能吃上饱饭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痛快。
江叙白跟我说完这些，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让儿子走过去抱抱他，儿子甜甜的喊了声“爸爸！”
江叙白从回忆中走出来，抱着儿子“开飞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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