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转折来得突然。
村里在幼儿园当老师的刘姐某天来串门,看到我正教侄子认字。
"星眠学习可好了,当年差点考上重点大学呢!"母亲难得夸我,却是带着炫耀的语气。
刘姐眼睛一亮:"我们幼儿园缺个老师,星眠来试试?"
母亲盘算了一会儿,突然热情起来:"哎呀,那敢情好!正好过两年小宝要上学,星眠去了还能照顾着点,还有学费说不定还能减免......"
刘姐突然很无语的,起身说:“婶儿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走的时候还很无奈的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母亲脸上精明的笑容,突然明白了——
她同意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想当老师,而是因为这能省钱,能利用。
有时候我会想,我的人生就像那块被反复耙犁的土地——
翻来覆去,却永远长不出属于自己的庄稼。
幼儿园的生活像一场永不停歇的闹剧。
二十多个孩子,从早吵到晚,哭声、笑声、尖叫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脑仁疼。小班的孩子尿裤子,中班的孩子抢玩具,大班的孩子己经开始拉帮结派。我每天扯着嗓子喊"排队""洗手""不要咬人",下班时喉咙都是哑的。
但很幸福的是——我住在幼儿园。
那是一间小小的储物室改的宿舍,刚好塞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旧课桌。虽然夜里总能听见老鼠在墙缝里窸窸窣窣,但至少,这里是我的地盘。
不用听母亲的唠叨,不用看嫂子的白眼,更不用半夜被侄子哭醒。
半年后,姐姐结婚了。
对方是个白白净净却瘦小的男人,说话轻声细语,像只没吃饱的猫。据说在非洲打工三年,攒了点钱,愿意出十八万八的彩礼。
这个数字让全家人都变得和颜悦色。
母亲破天荒地给姐姐做了两床新被子,父亲甚至挺首腰板,在酒席上给客人敬酒。嫂子抱着侄子,逢人就笑:"我小姑子有福气哟!"
而我站在角落,看着姐姐穿着租来的婚纱,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突然想起她曾经对我说过:
"星眠,咱们这样的姑娘,嫁人就像跳井——闭着眼往下跳,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姐姐出嫁后,我的工资终于没人盯着了。
母亲忙着数彩礼钱,父亲忙着炫耀"女婿在外国打工",嫂子忙着计划怎么用这笔钱在镇上买套房。
没人注意到——我偷偷攒下了八百块钱。
更没人知道——我报考了自考。刘姐帮我瞒着家里,表妹借给我高中课本。我把书藏在幼儿园的储物柜里,晚上等孩子们都走了,就趴在旧课桌上拼命做题。
那些函数、文言文、英语单词像一扇小小的窗,让我能暂时忘记自己是个"幼儿园阿姨",而是曾经那个上重点高中的徐星眠。
可惜好景不长。
那天姑姑来家里串门,随口说了句:"星眠最近找苗苗借书呢?真好学!"
父亲当场变了脸色。
晚上我刚进家门,就听见"砰"的一声——我的手机被摔在地上,屏幕裂成蜘蛛网。
"你长本事了?敢偷偷读书?"父亲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脚踩在手机上,"把这些破书还回去!不然我烧了它们!"
母亲在一旁帮腔:"就是!当老师还不够体面?非要折腾!你看你姐,嫁得好比什么都强!"
我蹲下去捡手机碎片,玻璃渣划破手指,血珠滴在地上,像一串小小的省略号。
第二天,我把课本还给表妹时,她小声问我:"姐,你还考吗?"
我看了看远处的风景说:
"考。"
其实那天还发生了一件让我这辈子都介怀的事,在我还书的时候我妈把我的衣服都扔出了远门外。
侄子上幼儿园那天,全家像送状元进京一样隆重。
母亲特意给他换了新衣裳,鞋带系得紧紧的,还往他书包里塞了三个煮鸡蛋:"乖孙,饿了就找姑姑要啊!"
嫂子蹲下来,捏着侄子的脸嘱咐:"在幼儿园谁欺负你了,你就哭,使劲哭!让你姑姑揍他们!"
我站在旁边,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从那天起,侄子成了我的"专属任务"。
他哭闹着不和其他孩子玩,非要拽着我的衣角。午饭挑食,把青菜全挑出来扔地上。午睡时,别的孩子乖乖躺下,他偏要骑在我背上当"大马"。
校长找我谈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徐老师,你不能只照顾自家孩子啊!其他家长都有意见了!"
我硬着头皮回家和母亲说,结果话还没说完,她抄起扫帚就往我腿上抽:
"你个没良心的!自家孩子都不管?你侄子那么小,离了你能行吗?校长算老几?他敢开除你?"
扫帚把上的毛刺扎进肉里,火辣辣的疼。可更疼的是第二天,侄子变本加厉地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喊:
"我姑姑不敢不听我的!我奶说了,她敢凶我,回家就打死她!”
后来因为我没手机,母亲想问小宝的事联系我不方便,给我买了个老年机。
没过半年,幼儿园倒闭了。
因为伙食费涨价,因为校舍太旧,因为越来越多的家长把孩子送去了镇上的新幼儿园。
真正的原因,谁在乎呢?
收拾东西那天,刘姐红着眼睛递给我一个信封:"星眠,这是你最后一个月的工资......"
我捏着薄薄的信封,突然想起储物间小床下藏着的自考笔记——现在连最后一块净土也没了。
回家的路比想象中更短。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时,母亲正坐在井边洗尿布。她抬头瞥了我一眼,嘴角往下撇:
"正好,猪还没喂。"
于是,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
清晨五点,踩着露水去割猪草,锋利的草叶在手臂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正午十二点,顶着烈日在地里拔草,指甲缝里塞满黑泥,腰疼得首不起来。
傍晚六点,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听着嫂子抱怨:"星眠,小宝的裤子怎么还没洗?"
夜里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我盯着裂缝的屋顶,突然想起幼儿园那些孩子们唱的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而现在,我的春天,好像永远停在了那个倒闭的幼儿园里。
某个下雨天,我在灶台边发现半张破报纸,上面印着某所大学的招生简章。
我偷偷把它塞进灶膛,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那些铅字。
火光跳动中,我仿佛看见另一个徐星眠——
她穿着干净的运动服,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书包里装着写满笔记的课本。
但那个徐星眠,终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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