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白坐在床边,手里捏着医院的缴费单,指节泛白。灯光下,他的眉头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星眠……医院报销的钱,能不能先不拿回来?我妈后续还要吃药复查……她其实是心脏病。”
我站在衣柜前叠衣服,手上的动作没停,可心里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没有立刻回答。
说“不行”?
那不合适——毕竟那是他亲妈的救命钱。
说“行”?
可我心里像堵了块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闷痛。
这几年,宝儿三天两头生病,存款像漏水的桶,怎么攒都只有五六万。眼瞅着村里要集体安装大暖,每户摊下来两三万——这笔钱,原本是我们计划了好久的“家底”。
见我不吭声,江叙白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仰头看我。
他的眼睛通红,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厨师服领口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油渍——这个在厨房里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嗓子哑得厉害,“安装大暖的钱,我去借……”
“找谁借?”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姐?你爸?还是你那些同样拖家带口的兄弟?”
他沉默了。
我们都清楚——这年头,借钱比挣钱的难度还大。
衣柜最底层有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宝儿这些年所有的病历和缴费单。
我把它抽出来,摊在江叙白面前:“去年宝儿肺炎住院,花了一万二。当时你说,等报销款下来就存起来。”
他盯着那些泛黄的票据,手指微微发抖。
“后来钱呢?”我轻声问,“给你爸买理疗仪了,对吧?”
那是我们第一次因为钱吵架。
而现在,历史正在重演。
最终,我合上铁盒,长长吐出一口气:“钱……先紧着你妈用吧。”
江叙白猛地抬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但大暖的钱必须交。”我盯着他的眼睛,“哪怕你去贷款,哪怕我们接下来半年顿顿吃咸菜——这个家,不能冻着宝儿。”
他一把抱住我的腰,脸埋在我膝头,肩膀抖得厉害。
我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我的睡裤。
后来江霞来家里送报销单时,顺口提了一句:“妈听说你们同意垫钱,哭了一晚上。”
我正给宝儿剪指甲,头也没抬:“哦,是感动还是愧疚?”
江霞被噎住,半晌才叹气:“星眠,我妈就那脾气……其实她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我冷笑,“明白她儿子为了这笔钱得熬夜接私活?明白她孙子可能今年冬天挨冻?”
宝儿突然抬头:“妈妈,我不怕冷!我有爸爸给我买的恐龙睡衣!”
江霞落荒而逃。
从那天起,江叙白开始疯狂加班。
他接了西家小餐馆的临时顾问,每天凌晨三点才回家,手上全是烫出的水泡。
某个雪夜,我发现他趴在餐桌上睡着了,面前摊着账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在算每一分钱能撑到几月。
我轻轻抽走他手里的笔,却看见账本角落画了个笨拙的太阳,旁边写着:“等春天”。
交大暖集资款那天,会计笑着问我:“听说你婆婆做手术,你们垫了好几万?真孝顺啊!”
我没接话,只是数出两万八现金推过去。
身后排队的人窃窃私语:
“啧啧,有钱给婆婆治病,没钱交暖气费?”
“装什么装,最后还不是贷款……”
我转身走出村委会,雪花落进衣领,冰凉刺骨。
你看,这世界从来如此——
你掏心掏肺,别人只觉得你在表演。
晚上,宝儿举着一幅画给我看:“妈妈!这是我们的新家!”
画上有三只恐龙——大恐龙戴着厨师帽,中恐龙围着红围巾,小恐龙穿着厚厚的睡衣。屋顶上还画着金色的太阳,和账本上那个一模一样。
“爸爸说,等太阳出来,就不冷啦!”
我抱紧他,眼泪砸在画纸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彩虹。
开春时,江叙白突然带我去银行。
柜台前,他递给我一张存折——上面是三万块,刚好够明年的大暖费。
“哪来的?”我声音发颤。
他咧嘴一笑,眼下挂着青黑:“我把游戏账号卖了,那上面有套绝版皮肤。”
这个从不玩游戏的厨师,原来一首记得我抱怨他“不如买个Switch”。
回家的路上,我们路过那家总嫌贵的蛋糕店。江叙白突然停下,指着橱窗里的草莓蛋糕:“买一个吧?”
我摇头:“省着点,万一……”
“没有万一。”他打断我,眼神坚定如那年求婚时,“星眠,我保证。”
雪化了,阳光真好。
你看,生活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它更像雨后的泥土,混杂着苦涩和生机,而我们在学着慢慢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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