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叫许晴,是在宝儿上一年级认识的。她是远嫁来到我们这个地方的。疫情刚刚结束,江叙白有一个朋友就匆匆忙忙的结婚了,因为江叙白去省城上班了。
所以婚宴是我带着宝儿去的。
婚宴设在城东的老牌酒楼,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宝儿扯着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我正想回答,一个穿杏色旗袍的女人突然在我旁边坐下。她怀里抱着个睡着的女孩,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戒痕。
"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她冲我笑笑,眼睛弯成月牙,"我看你儿子一首盯着甜品台——要不要一起去拿蛋糕?"
在女洗手间,她突然从手包里掏出一管遮瑕膏。
"能帮我涂一下吗?"她转过身,旗袍立领下露出一片淤青,"早上梳头时...不小心撞到衣柜了。"
我接过遮瑕膏时,发现她手腕内侧纹着一串经纬度数字。她注意到我的目光,轻声解释:"老家坐标。怕迷路。"
隔间里传来冲水声,她迅速整理好衣领,又变回那个笑容得体的新娘朋友。
酒过三巡,她老公突然接到电话匆匆离席。她望着丈夫消失的方向,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白酒。
"远嫁就像开盲盒。"她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得像在吞咽刀片,"拆开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散场时暴雨如注。她执意帮我们拦车,自己却抱着孩子往反方向走。
"我家很近..."话音未落,她女儿突然呕吐起来。我拽住她湿透的衣袖:"上车!"
后视镜里,她正用旗袍下摆擦孩子嘴角。雨刮器摆动间,我瞥见她手机屏幕亮起——17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老公"。
宝儿忽然趴在我耳边说:"妈妈,我们带阿姨回家吧?妹妹的恐龙毯子和我的是一样的。"
现在我家客房衣柜里,挂着那件被雨水泡褪色的杏色旗袍。
她女儿和宝儿挤在沙发上玩恐龙模型时,厨房传来微信提示音。是她刚学会用烤箱,发来一张烤焦的饼干照片。
江叙白在视频那头嚷嚷:"让你朋友别慌!我远程指导!"
窗外,被暴雨洗过的梧桐树正在滴水。
有些相遇像急诊室的灯光,刺眼却温暖。
许晴说话时总带着柔软的尾音,像春末的柳絮,轻轻挠着北方干燥的空气。
“你们这儿的风好凶。”她站在我家院子里,拢了拢单薄的针织开衫,望着远处光秃秃的田垄,“我们那儿现在该插秧了。”
宝儿蹲在地上玩泥巴,抬头问:“阿姨,插秧是什么?”
许晴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就是把小秧苗一棵棵种进水田里,像……”她环顾西周,目光落在我家晾衣绳上,“像把衣服一件件挂上去那样。”
宝儿似懂非懂地点头,转头用泥巴捏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秧苗”。
深夜,许晴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亮起又暗下,反复三次后,她终于按下接听键。
“在朋友家……对,就是婚宴上那个……不用来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苗苗己经睡了……什么检查?我说了只是普通发烧!”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吼声,茶几上的玻璃杯跟着微微发颤。
我假装没听见,转身去厨房热牛奶。再回来时,许晴正盯着黑掉的屏幕发呆,指甲缝里塞满了沙发里抠出来的海绵屑。
送宝儿上学时,发现许晴牵着苗苗站在校门口。苗苗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校服,袖口卷了三道仍垂到手背。
“转学手续还没办完,先来试试。”许晴把苗苗往前轻轻一推,“去和宝儿做操吧。”
孩子们跑远后,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疫苗接种证明、户口本复印件、一张离婚协议草案。最底下压着苗苗的耳科复查单,医生潦草地写着“建议避免掌掴伤”。
“你们这儿……转学要这些够吗?”她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某个遥远的逃生路线。
许晴执意要用我家灶台做顿家乡菜。
“这样苗苗就不会忘记。”她踩着板凳炒菜,锅铲与铁锅碰撞出陌生的节奏。油烟熏得她眼睛发红,却坚持不肯让我帮忙。
菜端上桌时,宝儿盯着那盘青翠的炒空心菜惊呼:“妈妈!草也能吃吗?”
许晴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突然捂住嘴冲进院子。透过窗户,我看见她蹲在柿子树下,肩膀抖得像片风中落叶。
苗苗扒着门框小声说:“妈妈每次想外婆就会这样。”
现在我家冰箱上贴着两张课程表,歪歪扭扭的铅笔字旁边是娟秀的备注:“苗苗对花粉过敏”“宝儿周三要带跳绳”。
许晴在镇上的小超市找了份工,每天下班都带回些稀奇玩意——南方酱菜、会飘雪的玻璃球、印着凤凰图案的创可贴。
昨晚刮大风,她站在院门口教苗苗认北斗七星:“等爸爸同意离婚了,妈妈就带你看外婆家的星星。”
宝儿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喊:“阿姨!我爸爸说夏天带我们去海边,你和妹妹也去!”
黑暗中,许晴的应答混着哽咽,被风声卷向遥远的南方。
有些故乡不在身后,而在下一个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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