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的震动像被按了慢放的鼓点，一下比一下沉。
宋清棠的靴底碾过老者方才喷出的血，黏腻感顺着鞋底往上爬，她却连皱眉的工夫都没有——鸣骨石板上的红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灭，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清棠！"沈砚的剑鞘突然磕了下她手背，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怀里的帕子，帕中血玉吊坠的裂痕正透过布料硌着掌心。
"《香骨录》。"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
沈砚虽未回头，握剑的指节却明显一紧——他记得这是宋清棠父亲留下的验尸手札，夹着半块烧焦的残页，她从不离身。
宋清棠反手从腰间解下皮质书袋，羊皮封面还沾着今早义庄的艾草灰。
翻到"镇魂篇"时，她的指甲在纸页上刮出细碎的声响："三断香......"墨迹在晃动的光线下忽明忽暗，"血玉异动，以香封魂。"
沈砚侧过半步，将她整个人罩在剑影里："要什么？"
"干松花粉、朱砂烬、碎玉屑。"宋清棠己经开始翻找随身药囊，指尖触到松花粉的粗粝、朱砂烬的凉滑、碎玉屑的锋锐时，她悬着的心落了三分——这些是昨夜替老仵作整理义庄药柜时顺手收的，原是为今日验城南老妇的尸，倒成了救命符。
白纸在地上铺开时，被穿堂风卷起一角，沈砚伸脚压住纸边，剑穗扫过她发顶："说。"
"父亲当年记的，血玉引魂，香断三途。"宋清棠将三味粉末按二比一的比例混在一起，碎玉屑最后撒下，"能压制共鸣......但只能用一次。"
"那就别浪费。"沈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可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他听见甬道深处又传来尖啸，像有人用指甲刮磨青铜鼎内壁，刮得人后槽牙发酸。
香丸成型的瞬间，宋清棠的指尖被烫得一颤。
她望着那粒裹着金粉的深褐丸子，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也是这样在义庄火盆前配香，说"仵作手里的香，不是敬神的，是替死人说话的"。
"借火。"她抬头，沈砚己摸出火折子，火星溅在香丸上的刹那，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烟雾腾起时像朵墨色的云。
甬道墙上的符文最先有了动静，那些原本蠕动的红蛇似被抽了脊骨，先是蜷成一团，接着慢慢褪成淡粉，最后"嗤"地一声没入石缝。
鸣骨石板的震动也弱了，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的鼓。
"好个小贱人！"
老者的怒吼裹着血沫喷过来时，宋清棠正盯着逐渐平息的石板。
沈砚的剑几乎擦着她耳尖劈下，剑锋带起的风掀翻了她的鬓角，却在离老者咽喉三寸处顿住——不是他心软，是老者的手正死死抠住石板边缘，指缝里渗出的血正沿着石纹往香灰里淌。
"九幽工程？"宋清棠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
她看见老者瞳孔猛地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说的是二十年前，用童男童女血祭地脉的那个？"
老者的嘴张了张，却被沈砚用剑鞘重重磕在下巴上："先管好你自己。"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宋氏仵作阴阳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宋清棠没再看他们。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石板上一道极细的裂缝——方才被香雾覆盖时没注意，这道缝里竟还泛着暗红，像块没擦干净的血渍。
她取出银针轻轻一挑，一块比米粒还小的血玉碎片"叮"地落在白纸上。
"怎么还有？"沈砚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惊。
宋清棠捏起碎片，对着光看。
碎片里有血丝在游动，像活物："血玉认主，主死则碎。"她想起方才老者脖子上崩裂的吊坠，"但有人把碎玉嵌进了石板，借地脉养着......"
"养着做什么？"
"养到能聚魂。"宋清棠将碎片塞进随身携带的樟木香囊，又取了株艾草系紧袋口，"方才那些尖啸，是被血玉困住的魂在挣。"她抬头时，沈砚正盯着她沾血的守陵服下摆，目光沉沉的，"得回义庄。"
"止魂阵？"
"止魂阵。"宋清棠摸了摸怀里发烫的铜铃，昨夜摇铃时那声若有若无的回应又在耳边响起，"老仵作说过，义庄的槐木梁是百年阴木，能镇邪祟。"
沈砚收剑入鞘，剑穗上的铜珠撞出脆响："走。"
两人刚走到甬道口，风突然转了向。
宋清棠闻到一股腐叶混着铁锈的腥气，抬头时正看见沈砚紧绷的下颌线——他也闻到了。
"等等。"她拉住他衣袖，另一只手按在墙上。
墙里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石板......"
"它还活着。"沈砚替她说完。
他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体温透过粗布守陵服传来，"但我们得先把这东西带回去。"他指了指她怀里的香囊。
宋清棠点头。
她最后看了眼甬道深处，那些被香雾压下去的符文正从石缝里往外钻，像一群急着出洞的蚂蚁。
出了皇陵时，天己近暮。
残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宋清棠的影子里沾着老者的血，沈砚的影子里落着老槐树的枯叶。
"今夜义庄别锁门。"沈砚突然说。
宋清棠转头看他，他喉结动了动："我让小伍守着。"
"好。"她应得干脆。
风掀起她的守陵服下摆，露出里面沾着血的素色中衣，"但得先把这些血玉碎片......"
"镇住。"沈砚替她补完，"我信你。"
夜色沉沉时，义庄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
宋清棠将樟木香囊里的血玉碎片倒在铜盆里，碎片相撞的轻响混着烛芯爆裂的"噼啪"，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房梁坍塌前的预兆。
她摸出怀里的铜铃，金属表面的温度比白天更烫了。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有谁在低声说话，说的却是她听不懂的、带着血锈味的语言。
"别急。"她对着铜铃轻声道，"该说的，明天都会说。"
铜铃突然轻轻颤了一下，在寂静的夜里，像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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