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斜照的巷子里，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宋清棠脚边。
她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袖中银镯与验尸箱铜锁相碰，发出细碎的轻响——这是她惯常平复情绪的小动作，可此刻连银镯的凉意都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戾气。
"沈捕头。"她转身时眉峰微挑，眼底淬着寒，"您说，他们是急了。"
沈砚的手还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紧绷而泛白。
他顺着宋清棠的视线望向那扇半开的木窗，青布衫角的暗红在风里晃，像滴未擦净的血。"能让他们冒险留纸条，说明我们离那玉...更近了。"他话音未落，忽觉身侧一轻，转头正见宋清棠己将验尸箱往臂弯里一扣，银镯在阳光下划出利落的弧。
"阿宝。"她弯腰与少年平视，声音软了些，"那些盯梢的，你能再认一次么？"
阿宝的喉结动了动，粗布短打被风掀起，露出腰侧别着的碎瓷片——那是他昨夜蹲在街角，趁盯梢者不注意划在人家鞋上的记号。"能！
络腮胡的左鞋后跟缺了块，瘦子的右鞋前头开线，像张咧开的嘴！"他说得飞快，眼尾却跟着颤了颤，显然还在怕。
宋清棠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那你帮我们引开他们。"她从袖中摸出枚铜板，"去街口买碗糖粥，故意在络腮胡跟前晃。"
"那您和沈捕头..."
"我们去会会写纸条的人。"沈砚忽然插话，他扯了扯腰间的捕快腰牌，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记住，糖粥要多加桂花蜜，越慢越好。"
阿宝攥着铜板跑远时，宋清棠己拽着沈砚拐进了巷尾的青砖墙后。
她贴着墙根摸出块碎瓦，在沈砚掌心画了个圈——那是义庄后窗被撬的位置，又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停尸房被撕的尸布。"他们怕我碰玉，更怕我看出玉里的文章。"她的声音压得极轻，混着穿堂风钻进沈砚耳中，"可他们不知道，我验过的骨头，比见过的活人还多。"
沈砚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想起昨夜在义庄，她蹲在张铁匠尸身旁，用银簪挑开死者后颈凝结的血痂，露出个青黑色的玉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纹路，像蛇，又像某种被扭曲的文字。"所以那纸条不是警告，是试探。"他握紧刀柄，指腹蹭过刀鞘上的云纹，"试探我们敢不敢继续查。"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阿宝故意拔高的吆喝："老板，糖粥要双份桂花蜜！"
宋清棠扯了扯沈砚的衣袖，两人猫着腰绕过堆着破缸的墙根。
拐角处，个穿青布衫的身影正扒着墙缝往巷口张望——衫角的暗红格外刺眼，正是方才窗棂上搭着的那件。
"是他。"宋清棠的声音几乎要融进风里。
那男人似乎听见了什么，猛地回头。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正照在他腰间——那里坠着块半露的玉，与张铁匠后颈的青黑印子轮廓严丝合缝。
"追！"沈砚低喝一声，提刀冲了出去。
男人显然没料到会被发现，踉跄着撞翻了墙角的炭盆。
火星劈里啪啦溅在青布衫上，他顾不得拍，撒腿往巷外跑。
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宋氏仵作阴阳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宋清棠抄起验尸箱里的骨铲追上去，银镯在腕间跳成一片银光："沈砚，截他左边！"
两人一左一右包抄，男人慌不择路，竟一头扎进了东城外的废弃仓库。
仓库门轴锈得厉害，"吱呀"一声响，惊起满室尘埃。
宋清棠摸出火折子晃亮，只见男人正往堆着破木箱的角落缩，腰间的玉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红。
"你是谁？"沈砚的刀抵住男人咽喉，"谁派你来的？"
男人喉结动了动，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布衫上，把暗红的印子晕开一片。"我...我是'青蚨堂'的。"他声音发颤，"上头说，那玉...那玉里的咒不能见光。
你们要是再查，不光你们，连义庄的老仵作...都得像二十年前那样..."
"二十年前？"宋清棠的骨铲"当"地砸在木箱上，震得男人打了个哆嗦，"你说的是宋家？"
男人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惊恐："你...你是宋家的闺女？"
沈砚的刀又往前送了半寸："回答问题。"
"是！"男人哭腔都出来了，"青蚨堂专替人消灾挡煞，二十年前宋家那把火...是有人买了'绝户咒'，要烧干净知道玉里秘密的人！
现在您又查，上头怕您像您爹那样，从骨头里看出咒的来路，所以让我们盯紧...盯紧您！"
宋清棠只觉耳中嗡鸣。
她想起老仵作总在深夜的那本破书，书页里夹着块焦黑的玉，和男人腰间这块纹路如出一辙。"那玉...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男人突然嘶吼，"我只知道上头说，玉里锁着血魂，见光就会反噬！
您放了我，我什么都不说...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仓库角落的破窗"哗啦"一声被撞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沈砚旋身挥刀，却只劈到一片冷风。
等火光再亮时，男人己瘫在地上，脖颈处插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
"灭口。"宋清棠蹲下身，用骨铲挑起那根针。
针尖泛着幽蓝，是苗疆的"见血封喉"。
她抬头看向沈砚，后者正盯着窗外的夜色——那里有双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又迅速消失。
"走。"沈砚扯起宋清棠的衣袖，"带他回衙门，仵作验尸，我提审。"
宋清棠将男人腰间的玉收进验尸箱，铜锁"咔嗒"扣上的瞬间，她听见箱底传来极轻的"嗡"鸣，像某种活物在挣扎。
仓库外，秋风吹起满地碎叶。
远处更夫的梆子声传来，"咚——"的一声，惊得檐下乌鸦扑棱棱飞起。
而在他们方才站过的阴影里，一片碎瓷片闪着冷光——正是阿宝用来划鞋印的那块。
没人注意到，碎瓷片旁的泥地上，有个模糊的鞋印：左鞋后跟缺了块，像张咧开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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