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棠的指尖抵着验尸箱的铜锁，箱底那声轻鸣像根细针扎进骨髓。
沈砚的手掌覆上来，带着刀锋般的冷意："先回衙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她后颈发疼。
义庄的老仵作己经等在衙门后堂，灯笼的光映着他斑白的鬓角。
男人的尸体被平铺在青石板上，宋清棠的骨铲挑起那根毒针时，老仵作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苗疆'千蛛引'，针尾的红绒是养蛊人的标记。"他枯瘦的手指抚过尸体脖颈的针孔，"这针是从窗外射进来的，角度...像是练过二十年暗器的手。"
沈砚的靴跟重重磕在砖地上："谁能在汴京皇宫外养这样的死士？"他腰间的佩刀微微晃动，刀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那是他每次动真怒时的习惯动作。
宋清棠突然翻开验尸箱，取出男人腰间的玉。
青灰色的玉面在烛光下泛着暗紫，纹路像凝固的血。
老仵作的手剧烈颤抖，从怀里摸出本破书，夹在书页里的焦玉与这块严丝合缝。"当年...当年你爹就是带着这块玉回来的。"他的声音发哑，"他说这玉是皇宫大内里流出来的，锁着前朝的血魂。"
沈砚突然按住宋清棠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脉搏急跳如鼓。"老宦官。"他低声道，"三个月前北城区闹鬼，我查过那批纸钱，源头是宫里的'庆福居'。"他的拇指轻轻她腕骨，像是安抚又像是提醒，"那老东西管着内廷采买二十年，二十年前的火...他脱不了干系。"
后堂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宋清棠盯着两块重叠的玉，想起线人临死前的嘶吼："见光就会反噬"——原来不是玉里的咒见不得光，是藏咒的人见不得光。
子时三刻，皇宫西北角的宫墙下。
沈砚的夜行衣贴在身上，宋清棠能听见他心跳透过布料传来的闷响。"跟着我的影子。"他压低声音，指尖在她后颈点了点，"每块砖的松动处我标过朱砂。"
她抬头望那道朱红宫墙，月光在琉璃瓦上凝着霜。
三天前沈砚说要"借"套御膳房杂役的腰牌时，她还觉得他疯了——可现在看他熟稔地避开巡夜侍卫的灯笼，才想起他曾说"为查案，在皇宫外围蹲了三个月"。
庆福居的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宋清棠的鞋底刚蹭过门槛，就闻到浓重的沉香味。
沈砚的手掌按在她后背，带着她贴着博古架移动。
博古架上摆着成对的青瓷瓶，最显眼的位置供着块黑檀木牌，牌面刻着"慎刑司"三个金字——那是内廷最有权势的监正才能有的牌位。
"密室在佛龛后面。"沈砚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我上次查纸钱时，见他往佛前供果里塞过钥匙。"
佛龛的檀香混着霉味涌进鼻腔。
宋清棠摸到佛龛底座的暗扣时，指尖沾了层灰——这暗扣最近被频繁使用过。"咔"的轻响后，整面墙缓缓移动，露出里面半人高的木柜。
木柜里的东西让她血液凝固。
一摞泛黄的账册最上面，是"宋记仵作行"的火票；旁边叠着二十年前的刑部卷宗，封口处盖着"查无实据"的朱印；最底层是本线装书，封皮写着《血玉养魂术》，内页夹着张画像——分明是她娘的模样。
"清棠。"沈砚突然拽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有人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宫靴特有的"橐橐"声。
宋清棠手忙脚乱地把账册塞进怀里，沈砚己经拉着她躲进佛龛后的暗角。
黑暗中他的体温像团火，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他胸口的闷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老宦官的咳嗽声先传进来，像破风箱在抽气。"今日北城门的守卫换了？"他的声音尖细，却带着刀背刮过石板的冷意，"怎么连个巡夜的都看不见？"
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记得三天前在仓库外见过的那双眼睛——此刻正映在老宦官腰间的玉牌上。
那玉牌的纹路与他们怀里的血玉如出一辙，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王公公，御药房的人说..."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老宦官的脚步猛地顿住。
宋清棠看见他浑浊的眼珠突然缩成针尖，首勾勾盯着佛龛前的香灰——方才她摸暗扣时，碰倒了半柱香。
"去把值夜的都叫来。"老宦官的声音突然拔高，"庆福居进贼了！"
沈砚的手臂骤然收紧，把宋清棠的脸按进自己肩窝。
她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就在老宦官的手要触到佛龛暗扣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救火"的吆喝声，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御膳房走水了！"小太监的尖叫穿透夜色。
老宦官的瞳孔剧烈收缩，转身时腰间的玉牌撞在博古架上，发出"当啷"一声。
宋清棠看着他踉跄着往外跑，靴跟在青砖上刮出白痕——左鞋后跟缺了块，像张咧开的嘴。
"走。"沈砚的声音哑得厉害，拽着她往窗外翻。
宫墙下的银杏叶簌簌落在她发间，她怀里的账册硌得肋骨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当他们的脚重新踩在汴京的青石板上时，东边的天己经泛起鱼肚白。
沈砚解下夜行衣裹住她，指腹擦过她鬓角的血渍——是翻墙时被琉璃瓦划破的。"先回义庄。"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滚烫的东西，"老仵作的药箱在你那儿，得...得处理伤口。"
宋清棠摸了摸怀里的账册，指尖触到《血玉养魂术》的封皮。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得檐下乌鸦扑棱棱飞起。
她抬头望向东边的宫墙，那里有盏灯笼突然亮起，像只阴恻恻的眼睛。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手不自觉地按上刀柄。
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与她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青石板上投出两片纠缠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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