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后巷的青石板还凝着夜露,沈砚的手掌按在宋清棠后腰,两人贴着斑驳的砖墙往偏门挪。
他身上的夜行衣裹得她发闷,可怀里那本沾着宫墙尘土的账册更烫——《血玉养魂术》的封皮磨得她锁骨生疼,像块烧红的炭。
"到了。"沈砚的声音擦着她耳尖,指节叩了叩门环。
老仵作养的黄狗在门内撞出闷响,接着是木栓滑动的吱呀声。
宋清棠刚跨进门槛,后颈突然一凉。
沈砚的手指悬在她耳侧,沾着血的碎发被他轻轻别到耳后:"伤口得处理。"他喉结动了动,"我去烧热水。"
她望着他转身的背影。
晨雾里他的官靴还沾着宫墙的朱砂,步幅比平日小了两寸——方才翻墙时他替她挡了琉璃瓦的棱角,左膝怕是磕得不轻。
案几上的煤油灯"啪"地炸了个灯花。
宋清棠抖开怀里的东西:半本缺页的账册,几页从佛龛暗格里撕下来的残卷,还有块从老宦官靴底刮下的泥。
她指尖抚过账册上的日期,墨迹在灯下泛着青:"看这个。"
沈砚端着铜盆过来,水珠顺着他手腕滴在她手背。
他俯身时发梢扫过她肩:"七月十五?"
"二十年前宋家失火,也是七月十五。"宋清棠的指甲抵住账册边缘,"血玉养魂术里说,阴月阴日取魂,怨气最盛。"她翻开从宫墙暗格撕来的残卷,"这页记着'血玉归位,七月十五,宋氏当祭'——沈砚,他们在拿我父母的命养这块玉。"
沈砚的手突然攥紧铜盆,指节泛白。
他另一只手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常年浸尸水的凉皮肤渗进来:"阿婆说过,当年火场有股怪味,像烧了香灰混着血。"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今早绕去药铺,老大夫说这是养魂香的主料。"
油纸展开,几截焦黑的香骨滚出来。
宋清棠捏起一截,鼻尖泛起熟悉的苦腥——和三天前在仓库外闻到的,还有老宦官身上若有若无的气味,一模一样。
"我去问阿婆。"她突然站起来,账册"哗啦"散了半桌。
沈砚扯住她衣袖:"你昨夜没合眼。"
"阿婆七十了,"宋清棠低头看他,眼尾的血渍还没擦,"她记不清的事,可能明天就忘了。"
阿婆家的竹门虚掩着,院里的茉莉开得正好,香得人发闷。
宋清棠叩门时,听见屋里传来瓷碗落地的脆响,接着是阿婆带哭腔的喊:"清棠?
是清棠吗?"
门开的瞬间,宋清棠差点没认出来。
阿婆的银发乱成一团,眼周青黑得像涂了墨,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炊饼。
她盯着宋清棠看了三息,突然扑过来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又来寻仇了!"
"阿婆,谁?"沈砚扶住要栽倒的老人。
阿婆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像风箱抽气。
她拽着宋清棠往屋里拖,炕头的旧木箱上摆着个褪色的红布包。"二十年前...大火前一夜,"她颤抖着打开布包,露出半截烧焦的丝绦,"有三个穿玄色衣服的人来找你爹,说什么'血玉现世,宋氏当承因果'。"她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我躲在柴房,看见带头的那个...他腰间挂着块玉!"
宋清棠的呼吸一滞。
她摸出从老宦官玉牌上拓的纹路,铺在阿婆膝头:"是这样的?"
阿婆的手指重重按在纹路中央,指甲盖都泛了白:"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怀里摸出块帕子掩嘴,帕子展开时,几点暗红的血珠落在丝绦上。
"阿婆!"宋清棠扶住她后背。
红山朝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老人攥着她的手慢慢松开,眼神却清明起来:"清棠啊,你爹最后给我塞了个东西。"她指了指炕席下,"在最里头的砖缝里。"
沈砚蹲下身,指尖抠开松动的砖。
当他的手抽出来时,掌心里躺着块半指长的玉片,边缘还带着焦痕——和他们怀里的血玉,正好能拼上一角。
"去王二那儿。"从阿婆家出来时,宋清棠把玉片收进贴身的口袋,"他在义庄摆摊十年,当年的事,他见过的人比我们多。"
王二的油饼摊还支在义庄斜对面。
看见两人过来,他手一抖,刚炸好的油饼掉进锅里,滋啦溅起油花。"宋姑娘,沈捕头..."他搓着油腻的围裙,"你们可算来了。"
"你知道什么?"宋清棠首截了当。
王二往左右看了看,扯着两人钻进摊后的破棚子。
棚子里堆着半袋发霉的面粉,他从面粉袋底下摸出个布卷:"当年我替你家送过两天药,"他展开布卷,是几张皱巴巴的纸,"这是火场后我捡的,本想等你大了给你...可上个月有人来问,说看见我捡东西。"
宋清棠展开纸页,是她爹的字迹:"血玉出,阴魂聚,欲破咒,需寻...后面烧了。"她翻到第二张,是张地图,标着"北郊乱葬岗,第七棵老槐"。
"还有人来找过你?"沈砚按住刀柄。
王二的喉结动了动:"前天夜里,有个穿黑靴子的人,左后脚跟缺了块。"他突然抓住宋清棠的手腕,"姑娘,你们别查了!
我媳妇昨儿去井边打水,桶里浮着只死猫,脖子上系着...系着血玉的绳子!"
沈砚的脸色骤沉。
宋清棠却捏紧了手里的纸页,指节发白:"王二,你记不记得当年火场附近有什么人?"
"有个要饭的老哑巴!"王二突然喊起来,"他住在土地庙,大火那天他跑来说'红伞,红伞',后来就疯了,现在在西市桥洞底下!"
西市桥洞的腐臭味隔着半条街都能闻见。
老哑巴缩在破草席里,看见宋清棠手里的玉片,突然瞪圆了眼,手舞足蹈地比划:烧!
火!
人!
他抓起块炭在墙上画,歪歪扭扭的火苗里,三个玄衣人举着红伞,伞面上绣着和血玉一样的纹路。
"红伞...红伞..."宋清棠喃喃重复。
她摸出从老宦官靴底刮的泥,和桥洞墙根的泥比对——都是北郊乱葬岗特有的青黑土。
"走。"沈砚扯她起来,"该回义庄整理线索了。"
可他们刚拐进义庄巷口,就看见门缝里塞着个油布包。
宋清棠捡起时,包角蹭掉块泥,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
打开油布,里面是撮带血的头发,和一张字条:"停手,否则你阿婆的命,和这头发一个下场。"
墨迹未干,还带着湿冷的潮气。
宋清棠的指尖在字条上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沈砚。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们动了阿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烧着团火,"沈砚,去药铺。"
"你要做什么?"
"阿婆咳血不是偶然。"宋清棠转身往巷外走,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我去查她的药渣——还有,"她回头看他,嘴角扯出个冷硬的笑,"告诉他们,我宋清棠,最怕的就是别人威胁我要保护的人。"
沈砚望着她的背影,晨光里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刀。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片,又看了看字条上的血,突然加快脚步跟上。
巷口的老槐树上,有片叶子轻轻飘落。
叶底,一双沾着青黑泥的靴子,缓缓缩进了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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