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棠的鞋尖刚蹭到义庄门槛,后颈的寒毛就竖了起来。
沈砚的刀鞘先顶开半扇门,霉味混着松针香涌出来。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停尸台上六具尸体——白日里还规规矩矩盖着草席,此刻草席全被掀到脚边,青灰色的尸身裹在淡淡黑气里,像被泼了层洗不净的墨。
"冷。"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沈砚的手掌立刻覆在她后颈,隔着粗布衫都能摸到他掌心的温度:"尸房炭盆灭了。"可话音未落,他自己也打了个寒颤——那冷不是从骨头缝里渗的,倒像有双无形的手,正往衣领里塞冰块。
"两位可是回来了?"
铜铃声从供桌后响起。
宋清棠的银簪己经攥在手里——她向来在袖中藏着验尸工具。
供桌阴影里转出个穿玄色道袍的男人,发簪歪歪扭扭插着根桃木簪,道袍下摆沾着草屑,却摇着个擦得锃亮的铜铃,"小娘子莫慌,老道陈玄真,能通阴阳两界。"
沈砚的刀往前送了半寸:"半夜闯义庄,报官还是报城隍庙?"
陈道长也不躲,走到最近的尸体旁,铜铃在黑气上晃了晃:"这是小鬼索糖呢。
您瞧这气,像不像娃娃们扯着衣角哭?"他伸手去碰尸体的指尖,宋清棠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尸体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是今早刚送来的城郊农夫,"道长且慢。"
她的拇指压在陈道长腕脉上。
活人的脉象跳得急,倒像刚跑完半条街。
"宋仵作是疑心老道故弄玄虚?"陈道长抽回手,从道袍里摸出包芝麻糖,"这糖得用黄纸包,再在尸前烧三张往生钱。
要是再晚......"他突然盯着宋清棠怀里,瞳孔猛地一缩,"那血玉!"
沈砚的刀"噌"地出鞘。
宋清棠按住他手背,目光却锁在陈道长颤抖的指尖——他盯着的不是血玉,是她腰间挂的那枚铜哨。
那是老仵作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宋家用了三代的验尸哨,"道长认识这?"
"不、不。"陈道长后退两步,踢翻了墙角的炭盆,火星噼啪溅在草席上。
宋清棠弯腰去捡炭块,余光瞥见他鞋底——沾着和周福靴底一样的青泥,"沈捕头,借个火。"
她掏出火折子,凑到尸体上方的黑气前。
那团黑气"呼"地窜起半尺高,是松烟的味道。
宋清棠又用银簪刮下一点黑气,放在鼻尖轻嗅——有艾草的苦,还有少量曼陀罗的甜。
她突然笑了:"道长这招'小鬼索糖',用的是曼陀罗混艾草烧的烟吧?
烧多了能让人犯迷糊,烧少了就成您说的'黑气'。"
陈道长的脸瞬间煞白。
沈砚的刀己经架在他脖子上:"玄门弟子烧曼陀罗?
上个月西市米铺着火,账房先生说看见'火鬼',后来在梁上发现半块曼陀罗熏香。"他扯下陈道长的道袍,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玄都观的道袍是青纹,您这补丁倒像城南成衣铺的碎布。"
"误会!
都是误会!"陈道长扑通跪下,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我就是帮人传个话......说、说今晚义庄会来贵人,要我扮鬼吓吓......"
"吓谁?"宋清棠蹲下来,银簪尖抵着他喉结,"周福?
还是宫里那位?"
陈道长突然瞪圆眼睛,指着宋清棠身后:"你娘!你娘在你身后!"
沈砚旋身挥刀,刀锋只劈中一团空气。
再回头时,陈道长己经翻窗跑了。
沈砚追出去两步又折回来,手里攥着块碎布——道袍下摆的补丁,"跑不远,鞋底沾着义庄的泥。"
宋清棠没说话。
她盯着供桌上的芝麻糖,糖纸边角印着"福来斋"三个字——那是皇宫后巷的点心铺,专给内官们送茶点。
"他说'贵人'。"沈砚把碎布收进怀里,"周福今早去了慈宁宫,慈宁宫就出了刺客。
现在又有人要吓我们......"
"吓我们,是想让我们躲。"宋清棠摸出怀里的血玉,这次它烫得惊人,"可越躲,他们越急。"她弯腰捡起陈道长掉的芝麻糖,"明早去福来斋。"
沈砚点头。
他望着宋清棠在月光下泛白的侧脸,突然想起老仵作临终前说的话:"清棠啊,这行最要分得清人鬼。
鬼要骗你,最多索条命;人要骗你......"他握紧刀柄,"我陪你。"
义庄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宋清棠把芝麻糖收进验尸箱,锁扣"咔嗒"一声,惊飞了梁上的夜枭。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对沈砚说:"去城南。"
"查福来斋?"
"查陈道长说的'贵人'。"宋清棠系紧腰间的铜哨,"顺便......"她顿了顿,"问问附近住户,可曾见过穿月白衫子的女人。"
沈砚没接话。
他想起昨夜破窑子里,男人说"她来找我了"时,宋清棠身后那团模糊的影子。
月光漏进义庄,照在她脸上,倒真像有另一个人的轮廓,正从她耳后探出头来,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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