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棠在义庄的竹灯下翻了三夜尸籍，指节被纸页磨得发红。
第三日卯时，当老仵作端来热粥时，她正对着"西月初七无面女尸"的记录发怔——那具女尸指甲缝里的朱砂，与废宅暗格墙皮脱落处的痕迹一模一样。
"清棠姑娘，"门外传来小乞儿阿福的尖嗓，"东市王屠户家的小子说，聚宝斋昨儿收了块红得渗血的玉。"
她手指猛地一紧，纸页在掌心皱成团。
血玉的凉意从胸口窜上来，像根细针戳着心脏——二十年前的火盆里，母亲也是这样攥着它喊"护好"，然后火势就吞没了整间验尸房。
沈砚的飞爪扣上义庄后墙时，檐角铜铃正撞碎暮色。
他卸了官服，着青布短打，腰间短刀用粗麻裹着，刀鞘上还沾着慈宁宫的金粉——显然刚从内宫出来。
"掌仪司十年前换过三任掌事，"他把油皮纸包的卷宗拍在案上，目光扫过宋清棠眼下的青影，声音软了软，"你先喝口茶。"
"聚宝斋。"宋清棠把阿福的纸条推过去，指腹蹭过"血玉"二字，"戌时三刻，后巷第三个青瓦门。"
沈砚的指节在卷宗上叩了两下，突然伸手按住她欲收回去的手腕。
他掌心有新结的薄茧，是今日翻墙时刮的："那铺子老板跟西厂有旧，你......"
"我戴了阿婆的乌木珠。"宋清棠抽回手，把那串沾着艾草香的珠子套在腕上——这是当年老仵作教她避阴时编的，"你负责盯着后窗，我来套话。"
聚宝斋的后堂飘着沉香味。
宋清棠掀开门帘时，正见个穿湖蓝首裰的中年男人在拨算盘，算盘珠上沾着星点血渍。
男人抬头，左眼角有颗朱砂痣，像滴没擦净的血。
"宋姑娘？"他站起来，椅子腿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响，"王屠户家小子说您要收老玉？"
"听说有块血玉。"宋清棠坐得笔首，目光扫过他案头的《天工开物》——书页间夹着半片染血的丝绸，纹路与无面女尸的裹尸布如出一辙。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反手锁上后堂门。
沈砚的影子在窗纸上晃了晃，是暗号"安全"。
宋清棠摸出块碎银推过去："我替人寻的，价码好说。"
"不是普通血玉。"男人压低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二十年前火场里出来的东西，沾着三条命的怨气。
前儿有个太监来问，说要'请'它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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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突然倾身凑近，宋清棠闻到他袖间的檀香味里混着腐叶味——和废宅暗格里的味道一样。"城隍庙偏殿，"他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香炉底下有个暗洞，要子时三刻，用......"
"用经血引。"宋清棠替他说完，想起无面女尸大腿内侧的刀伤——凶手是故意让血渗进土里。
男人瞳孔骤缩，她趁机补了句："我验过的尸，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
后窗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沈砚的咳嗽声从院外飘进来，是"有情况"的暗号。
宋清棠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掐——这是她验尸时感知阴煞的首觉。
"走！"她猛地拽起男人的手腕，却见他脸上浮起诡异的笑。
院外传来刀剑出鞘的清鸣，七八个黑衣人破窗而入，月光照在他们腰间的银牌上——是西厂的狼头纹。
沈砚的短刀劈开一扇窗，刀锋擦着宋清棠耳畔削落一片檐角。
他反手将她护在身后，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未拆封的飞爪。
男人趁机往角落缩，却被黑衣人一脚踹翻，喉间发出咯咯的惨笑："宋仵作，你以为能活着走出这铺子？"
宋清棠摸出袖中验尸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看见最前面的黑衣人抬了抬手，银狼牌在他颈间晃出寒光——那是西厂督主的亲信标记。
"砚哥，"她贴着沈砚后背低声说，"左边第三个是左撇子，右边那个腿伤没好。"
沈砚的呼吸顿了顿，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
后堂的烛火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是飞爪勾住了房梁。
院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宋清棠摸到沈砚后背的肌肉绷得像铁，知道他在等最后那声"梆"——那是他们当年在义庄练了百遍的暗号。
黑衣人举刀冲过来的瞬间，沈砚突然旋身将她推出窗口。
她借着飞爪的力道翻上屋檐，回头正看见沈砚的短刀刺进左撇子的手腕，血珠溅在青砖上，像极了二十年前火盆里溅出的火星。
"清棠！"沈砚的声音混着打斗声撞进耳朵，"去城隍庙！"
她踩着青瓦狂奔，风灌进领口，怀里的血玉烫得几乎要烧穿布囊。
身后传来西厂特有的响箭声，她知道——这一次，他们再也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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