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伏在屋檐上，瓦砾硌得膝盖生疼，却不敢挪半分——沈砚的短刀正挑开第三柄劈来的钢刀，刀背磕在左撇子手腕上时，她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和当年义庄老仵作教她辨认尸骸骨折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砚哥！
右肩！"她脱口而出。
月光下那个右肩微沉的黑衣人正抽回短刃，刀尖沾着沈砚衣襟的碎布。
沈砚旋身侧踢，靴底精准踹中那人旧伤未愈的膝弯，黑衣人闷哼着栽倒，压翻了半张八仙桌。
后颈的凉意突然浓烈如浸冰水。
宋清棠猛地偏头，一支淬毒的飞针擦着耳际钉进瓦缝，尾端的狼头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西厂的"追魂针"，她在义庄验过的尸体上见过——针尾嵌银狼，专刺人迎穴，中者三息内闭气而亡。
"清棠！"沈砚的短刀突然脱手，刀柄撞中她脚边的瓦当。
她本能接住，刀柄缠的粗麻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下一秒，七八个黑衣人同时仰头，钢刀映着月光如林而立。
"跳！"沈砚吼的同时，反手抽出腰间飞爪。
铁钩划破夜空的声响混着更夫最后的梆子声，宋清棠攥紧短刀，借着飞爪荡起的力道跃向邻院。
风灌进袖口时，她瞥见沈砚被三人围在中间，衣摆己染了大片暗红——是方才那支飞针擦过他肋下，血正顺着腰带往下滴。
"沈砚！"她喊出口的瞬间，后颈的凉意骤散。
回头正见沈砚甩脱两人纠缠，短刀不知何时又回到他手中，刀锋挑开最后一人的喉管，血溅在他脸上，倒像替他抹了半幅红妆。
"走！"他抹了把脸，冲她用力挥手。
宋清棠咬着唇翻上围墙，怀里的血玉烫得灼人，像是在替她数着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沈砚的身影终于从她视野里消失，只剩西厂的响箭声在身后追着。
两人在城郊破庙会合时，天己蒙蒙亮。
沈砚倚着断墙，正用宋清棠的帕子压着肋下的伤，帕子很快透出血色。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他的伤口，他便闷哼一声："不打紧，皮外伤。"
"皮外伤能流这么多？"她扯过他的手，帕子下的伤口足有三寸长，深可见骨。
宋清棠从药囊里翻出金疮药，动作却突然顿住——药囊里的牛骨刀、朱砂笔、还有那枚验尸用的铜尺，都在突围时丢了。
"清棠？"沈砚轻声唤她。
她抬头，见他额角沾着草屑，眼底青黑，哪还有半分平日冷峻捕头的模样。"那男人说的城隍庙暗洞，"她攥紧怀里的布囊，血玉隔着布料烙得她掌心发红，"西厂的人追来，说明那暗洞藏着他们要的东西。
可方才那男人...他笑的样子，倒像是故意引我们去。"
沈砚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背："你说过，最毒是人心。"他扯下外袍系在腰间，遮住渗血的伤口，"昨夜那支追魂针，针尾的狼头纹我见过——西厂督主身边的'狼卫'，专司清理皇室秘辛。
二十年前的案子，他们怕是早就盯着了。"
宋清棠站起身，破庙的风卷着她的发尾。
她摸出怀里的血玉，在晨光下，那玉里的血丝竟似活了，缓缓游动成一只眼睛的形状。"我爹娘的尸检记录里写过，血玉遇阴则凝，遇怨则活。"她将血玉重新裹好，"去城郊的鬼哭崖。
我师父说过，宋氏仵作阴阳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宋氏仵作阴阳录最新章节随便看！当年我娘去西北查案，回来时身上带着鬼哭崖的土。"
鬼哭崖的山路比宋清棠记忆中更陡。
沈砚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她知道他在替她探路——十年前她第一次跟老仵作进山验尸，也是这样，他总把有碎石的地方先踩实了。
"到了。"沈砚突然停住。
宋清棠抬头，崖壁上一道半人高的裂缝，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
她扒开藤蔓，石缝里嵌着半块血玉，和她怀里的那枚严丝合缝。
"是我娘的刻痕。"她指尖抚过石缝边缘的浅痕，那是只有仵作才懂的标记——三横一竖，代表"生人勿近，死者为证"。
沈砚抽出短刀撬起血玉，石缝里的暗门"咔"地一声开了。
密室不大，靠墙摆着三排檀木架，架上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卷宗。
宋清棠随手抽了一本，封皮上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大昭二十三年，宋承安验尸记录"。
那是她爹的笔迹。
"清棠。"沈砚的声音发颤。
他翻开另一本卷宗，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身着仵作青衫，眉眼与宋清棠有七分相似。"这是...你娘？"
宋清棠的指尖在画像上轻轻。
画中女子腰间挂着牛骨刀，刀鞘上的云纹和她丢失的那把一模一样。
卷宗里掉出张纸，她拾起，上面是她娘的字迹："血玉本为镇阴之物，二十三年春，皇室取玉祭天，触怒阴脉。
宋某查得，祭玉被换，真玉染了三十六名童男童女的血。"
"清棠！"沈砚突然拽她躲进木架后。
密室的石门被人推开，脚步声"笃、笃"响着，在檀木架间来回走动。
宋清棠屏住呼吸，看见一双皂靴停在她方才站的位置——靴底沾着西厂特有的玄色泥，那是汴京西首门外的土，只有狼卫才会踩得到。
"宋仵作果然聪明。"男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当年你娘要是肯把血玉交出来，也不至于落得个被火焚的下场。"他的手抚过檀木架，停在宋承安的卷宗上，"沈捕头，令祖父的'养鬼'案卷，可还在我西厂卷宗阁里压着。"
沈砚的手指扣住短刀，宋清棠按住他手背，轻轻摇头。
她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往石门方向去了，突然又停住："这血玉..."他的声音里有了裂痕，"怎么少了半块？"
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接着是村民的喊叫声："抓贼啊！
崖下有狼！"男人的脚步声骤然加快，石门"轰"地关上。
宋清棠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沈砚的手心里也全是汗，两人的手指交握在一起，像是要把对方的骨节捏碎。
"走。"她将所有卷宗塞进布囊，"这些东西，得让汴京的百姓看看。"
沈砚背起布囊，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我护着你。"
两人摸黑出了鬼哭崖时，月己西沉。
宋清棠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怀里的血玉突然不再发烫，反而透出丝丝凉意——像是那些沉冤二十年的魂灵，终于找到了替他们说话的人。
"回汴京。"她对沈砚说。
风卷着崖底的雾扑来，她听见身后传来细不可闻的"咔嗒"声——是石门重新闭合的响动，也是某个更大的局，终于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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