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过残云，在宋清棠掌心投下一片青白。
她盯着指缝间最后一缕透明的光，像握碎了一把星子，镇邪枢的纹路早没了踪影，只剩皮肤被灼出的浅红印记。
"清棠？"沈砚的声音带着血锈气，他左肩的伤还在渗血，却硬撑着半蹲下来与她平视。
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空着的掌心，"在抖。"
宋清棠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指在打颤。
老仵作临终前的话突然撞进耳中——"这法器是你娘用命祭的，等你找到该护的人，它就完成使命了。"她抬头望进沈砚染血的眼睛，喉头发紧："我娘说的'该护的人'...是你？"
沈砚一怔，伤口的疼意突然钝了几分。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或许是该护的'事'。"话音未落，一阵细微的嗡鸣从地底升起，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房梁坍塌前的木裂声。
宋清棠猛地首起身子，袖中验尸刀的刀柄硌得手腕生疼。
她转身看向乱葬岗深处，腐叶堆里的磷火忽明忽暗，可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比看见谢归尘驱使活煞时更浓。
"清棠？"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荒草在风里打旋。
"有东西...在动。"她低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洗冤集录》铜扣，"不是活物，不是死物。"
话音刚落，空气里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有人往平静的潭中丢了颗石子。
沈砚立刻横剑挡在她身前，剑锋嗡鸣；宋清棠却按住他手背——那涟漪里没有戾气，倒像是...某种等待。
一道青影自涟漪中凝实。
老者着月白道袍，鹤发束在玉冠下，眉间一点朱砂红得透亮，分明是活人的气色，却让人想起古画里的神仙。
他冲二人颔首，声音像春泉击石："宋姑娘，沈捕头，别来无恙。"
沈砚的剑刃微微下沉。
这老者出现得蹊跷，可他周身气息清冽，不似邪祟。
宋清棠却盯着他腰间的玉佩——云纹流转间，竟与镇邪枢消失前浮现的纹路有七分相似。
"您是..."她开口，喉间还带着咬破舌尖的腥甜。
"云鹤，玉璧守护者。"老者抬手指向她空着的掌心，"方才那物，是我替令堂保管的镇邪枢。
二十年前她以命祭器，封印血玉咒时，曾托我照看此宝。"
宋清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二十年来，她翻遍义庄旧档，只知道父母死于"通鬼"谣言引发的私刑，从未听过"以命祭器"的说法。
她攥紧袖中染血的帕子，声音发颤："我娘...她知道血玉咒的真相？"
"她不仅知道。"云鹤目光一沉，"她本是玄门正宗'青鸾阁'最后一位掌事，为破血玉咒，自愿以命为引，将镇邪枢与血玉同封幽冥。"他顿了顿，看向沈砚，"至于令祖父被污'养鬼'...血玉咒的主谋，当年正是借玄门内斗，将水搅浑。"
沈砚的指节在剑柄上泛白。
他自幼听着"通鬼余孽"的骂声长大，今日才知家族沉冤竟与这血玉咒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谢归尘己伏诛，血玉成渣，这一切...结束了？"
"谢归尘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云鹤袖中飞出一片青羽，在半空化为泛黄的绢帛，"真正的局，二十年前才布下。"绢帛上的血字逐渐清晰——"九幽冥火，七月既望，镇灵渊开"。
宋清棠凑近些，见绢帛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她嗅了嗅，瞳孔骤缩："这是...人油浸过的。
用活人生魂祭炼的阴符。"
"不错。"云鹤指尖轻点，绢帛上的血字突然流动起来，"谢归尘背后有个'暗渊'组织，蛰伏二十年，就等七月十五镇灵渊封印松动。
他们要唤醒的，不是什么邪祟，是..."他声音突然低下去，"是被上古玄门封印的'无面'。"
"无面？"沈砚皱眉，"《阴阳志》里提过，专食生魂的上古恶兽？"
"比那更可怕。"云鹤的目光扫过乱葬岗，"它本是活人的执念所化。
当年青鸾阁用七十二位修士的命，才将它封在镇灵渊。
可谢归尘的血玉咒，早把封印啃出了裂缝——"他指向宋清棠方才站立的位置，"方才血玉破碎时，你们听见的地底碎裂声，就是封印松动的征兆。"
宋清棠想起掌心镇邪枢消失前，那声极轻的"咔"，后颈泛起凉意。
她抓起脚边半块碎玉，对着月光查看——玉芯里竟有极细的金线，像血管般延伸，"这是...引魂线？"
"暗渊要在七月十五，用无面的怨气冲开镇灵渊，借它的力量颠覆大昭。"云鹤的声音沉如磐石，"而镇灵渊的入口，就在..."
"等等！"沈砚突然按住腰间的信鸽囊。
他养的青鸾鸽在囊里扑腾得厉害，爪心还系着染血的信笺。
他拆开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宋清棠立刻扶住他发颤的手臂："怎么了？"
沈砚捏着信笺的手青筋暴起，信上的朱砂字刺得他眼睛生疼——"速归，京城有变。"他抬头时，眼底翻涌着暗潮，"北城区义善堂走水，老周被人用镇尸钉钉在义庄门口，嘴里塞着半块...和血玉一样的碎玉。"
乱葬岗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几片枯叶打在宋清棠脸上。
她望着沈砚手中的血笺，想起方才云鹤说的"暗渊"，喉间泛起一股腥甜。
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躲在阴门后的邪修，而是藏在阳间的...
"回汴京。"她抹掉唇角的血，将碎玉收进怀中，"老周替我守了二十年义庄，我得去替他讨个说法。"
沈砚将信笺仔细折好，收进贴身暗袋。
他解下外袍裹住宋清棠，剑穗上的雷火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让人去调北城区的巡防营，你...先换身干净衣裳。"
云鹤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指尖掐了个诀。
半空中的青羽突然炸开，化作点点星光，落在宋清棠发间——那是青鸾阁的护魂印。
他望向东方渐白的天色，轻声叹息："该醒的，都醒了。"
乱葬岗深处，被镇邪枢碎光灼过的土坑里，一丝漆黑的雾气正缓缓钻出来，像条吐信的蛇。
雾气钻进半块碎玉的裂缝，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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