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卷着枯叶打在宋清棠脸上,她盯着沈砚掌心染血的信笺,喉间那股腥甜愈发浓烈。
老周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总在义庄门口晒竹席的佝偻身影,总往她饭里多埋半块酱肉的粗糙手掌,昨夜她离京时,老人还站在门口搓着冻红的手,喊着"清棠姑娘带个手炉"。
"老周替我守了二十年义庄。"她声音发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碎玉里,碎玉边缘割破皮肤,血珠渗出来,混着玉芯里金线般的引魂线,像极了老周被钉在义庄门口时,从嘴角淌下的血。
沈砚解外袍的手顿了顿。
他看见宋清棠眼尾泛红,睫毛上沾着枯叶,却硬是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姑娘从小在义庄长大,最恨别人说她"克死父母",可此刻,他分明在她眼底看见了比愤怒更灼人的东西——自责。
"是我不该留他守义庄。"宋清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上个月他说后半夜总听见棺材响,我只当是野猫...若我早两天回来..."
"清棠。"沈砚的外袍裹住她肩头,带着他身上惯有的冷铁与松烟墨味,"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指尖抵在她后颈,那里有云鹤方才种下的护魂印,微微发烫,"暗渊选在这时动义善堂,是冲你来的。"
宋清棠猛地抬头,眼底的水光被夜色淬成寒刃:"他们想逼我乱阵脚。"
"所以我们偏要稳。"沈砚将信笺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贴胸的暗袋,那里还收着他祖父被斩前用血写的洗冤状。
他摸出腰间的响箭,"我让赵刚带巡防营在城郊接应,你随我骑马,半个时辰内出城。"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三骑黑影破雾而来,当先一人翻身下马时带翻了半人高的荒草,正是沈砚的亲卫赵刚。
他铠甲上沾着星点血渍,见着沈砚便单膝跪地:"大人,北城门戒严了!
守城兵说昨夜子时义善堂走水,火势顺着停尸房烧到前院,老周头..."他喉结滚动,"被钉在义庄门口的槐树上,镇尸钉钉穿琵琶骨,嘴里塞着块带血的玉。"
宋清棠的手指在袖中蜷成拳。
她记得老周最怕疼,当年被疯狗咬伤都没哼过声,此刻却被人用镇尸钉活钉——凶手要的不仅是他的命,是要他在剧痛中咽气,让怨气缠着义善堂。
"备马。"沈砚解下腰间的雷火剑扔给赵刚,"你带两骑绕西水门,我和宋姑娘走野道穿林。"他转身看向宋清棠,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袖口,"我背你。"
"不必。"宋清棠抹掉唇角的血,从怀里摸出包金疮药撒在掌心伤口上,"我骑术不比你差。"她翻身上马时,碎玉在怀中硌得生疼,像老周生前总爱塞给她的酸枣核。
野道上的枯枝刮过脸颊,宋清棠盯着沈砚紧绷的后背。
他的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雷火符上的朱砂被夜露晕开,像滴未干的血。
她突然想起半月前在义庄,沈砚翻查二十年前旧案时说的话:"我祖父被斩那天,百姓往刑场上扔的不是菜叶,是沾了黑狗血的纸钱。"
原来他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要替老周讨公道,他要替家族正名,而暗渊的手,正掐在这根绳上。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汴京的城墙出现在视野里。
宋清棠勒住马,鼻端涌入浓重的焦糊味。
城门口聚着些百姓,交头接耳的声音像群受惊的麻雀:"义善堂那可是停过三十多口棺材的阴宅,这把火烧得邪性,半柱香烧穿三进院!""老周头死得惨啊,我昨儿路过,看见他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首勾勾盯着义善堂的牌匾..."
沈砚的马鞭重重抽在城墙上。
他望着城门处挂着的"临时戒严"木牌,对守城兵沉声道:"北城区捕头沈砚,查案。"
守城兵见着他腰间的捕头令牌,忙不迭放行。
宋清棠跟着他穿过青石板路,沿途看见巡防营的人正在挨家挨户问话,有妇人举着被烧糊的裹尸布哭嚎:"我家老父还没入殓呢!"
义善堂的大门半敞着,门楣上的"义善堂"牌匾烧得只剩半块"善"字。
宋清棠跨进门坎时,鞋底黏上了半凝固的血——是老周的血,从槐树上滴下来,在青石板上积成个暗红的圆。
"尸体呢?"她抓住个正在搬焦木的衙役。
衙役被她冷得刺骨的语气惊得一颤:"仵作说要等您回来...在停尸房。"
停尸房的门被烧得只剩个框架,宋清棠冲进去时,沈砚的手己经按在她后心。
她知道他在防什么——暗渊的人可能留了后手。
可当她看见停尸台上的老周时,所有警惕都化作了喉间的钝痛。
老人的琵琶骨被两根三寸长的镇尸钉钉在木板上,指甲缝里全是血,显然是在清醒时被钉的。
他的嘴被撬开,塞着半块血玉,和她怀里的碎玉严丝合缝——这是凶手在向她示威:你查得越深,我就毁你越在意的。
"尸斑呈暗紫红色,分布在腰背。"宋清棠摸向老周的后颈,"他被钉在树上时是坐着的,凶手先敲碎了他的膝盖。"她掀开老人的衣袖,腕骨处有青紫色勒痕,"绑过麻绳,挣扎了至少半柱香。"
沈砚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指尖在尸体上翻飞。
晨光透过烧穿的屋顶落下来,照在她沾血的袖口上,像朵正在绽开的红梅。
他突然想起云鹤说的"活煞",想起暗渊要借怨气冲开镇灵渊——可此刻他眼前的,分明是比活煞更烈的东西:宋清棠眼里的火。
"暗渊在试我的底线。"宋清棠扯下老周嘴里的碎玉,与自己怀中的合在一起,拼成个完整的玉珏,"他们知道我在乎义善堂,在乎老周,所以用他的死做饵。"她将玉珏递给沈砚,"你看这纹路,和谢归尘的血玉咒一模一样。"
沈砚接过玉珏,指腹擦过玉面的刻痕。
那是玄门禁术的引魂阵,专吸活人怨气。
他突然想到昨夜信鸽传来的另一封密报——城郊废弃的普济寺近日有香火味,可那寺庙十年前就因闹鬼被封了。
"清棠。"他将玉珏收进袖中,"我让人查过,最近三起凶案的死者,都在普济寺许过愿。"他抽出腰间的雷火剑,剑刃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或许我们要找的,不是藏在阴门后的邪修,是藏在阳间寺庙里的...人。"
宋清棠抬头,正看见他剑穗上的雷火符无风自动。
她将老周的眼皮轻轻合上,转身时发间的护魂印闪过微光——那是云鹤的青鸾星。
"去普济寺。"她抓起案上的验尸工具箱,"活人的恶,总要在阳间了断。"
暮色漫进普济寺的断墙时,一行人刚好赶到。
庙门的"普济寺"牌匾歪在地上,被野藤缠得像具白骨。
宋清棠踩着满地荒草往里走,听见风穿过破窗的声音,像极了老周临终前的呜咽。
沈砚的手按在她肩上,示意众人停下。
他望着庙后那棵百年古槐,枝桠间挂着些褪色的红绸——是香客求平安的许愿带。
可最顶端的红绸上,分明用黑狗血写着几个字:
"清棠,来收尸。"
月光升起来时,古槐的影子投在庙墙上,像只张牙舞爪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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