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风裹着露水，刮得城北乱葬岗的荒草簌簌作响。
沈砚走在队伍最前面，靴底碾碎一截枯枝，脆响惊飞了蹲在老槐树上的夜枭。
"停。"他抬手示意，身后二十个捕快立刻散成扇形，刀柄在腰间碰出细碎的响。
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前方影影绰绰立着座土地庙，红墙褪成了灰，庙门半开着，露出里面褪色的泥胎神像——土地公的脸被刮花了，只剩半只眼歪歪地盯着来人。
宋清棠从队伍侧边绕过来，灯笼的暖光映着她紧抿的唇。
她怀里还揣着那半块血玉，刚才翻土坡时被荆条勾破了袖口，腕子上有道红痕，却像没知觉似的，举着灯笼往庙门砖缝里照："沈头，看这儿。"
灯笼凑近的瞬间，沈砚看见青砖墙缝里渗出暗红，像是血渗进砖里，又被人用泥抹过，仔细看能辨出扭曲的符纹。
他摸出随身的匕首，轻轻挑开表层泥灰，整面墙的符纹立刻显了形——全是倒着画的"镇"字，墨色发乌，带着股腥气。
"阴符。"宋清棠的声音沉下来，"用尸血染的，专破阳间法器。"她指尖擦过符纹，又放到鼻端嗅了嗅，"血气还新，应该是这两日画的。"
沈砚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他解下腰间的雷火符，刚要往前递，宋清棠突然扣住他手腕："别用符。"她另一只手从验尸箱里摸出根银签子，在符纹上轻轻一挑，砖缝里"咔"地弹出根细铁丝，"机关连着重锤，符一烧就会触发。"
月光突然亮了些。
沈砚借着光看见铁丝另一头系着块磨盘大的石头，悬在庙梁上，石头表面也画满了符——若刚才冒然烧符，石头砸下来，庙门这儿的人非死即伤。
"清棠。"他声音低了些，"你走我右边，踩我脚印。"
宋清棠没说话，只把灯笼往他身侧挪了挪。
两人猫着腰进庙门时，她的鞋尖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截香灰——还带着余温。
"有人刚走。"她捏起香灰，"三柱香，应该是在神像前拜过。"
土地公的泥胎脚下果然有三个香头，香灰落进供盘里，供盘里不是供果，是半块带血的碎玉。
宋清棠的呼吸顿了顿——那玉的纹路，和她怀里的血玉几乎一模一样。
"地宫入口。"沈砚的声音从神像背后传来。
他推了推土地公的泥胎，神像竟整个转了个方向，露出后面青石板上的圆洞，洞边刻着八卦图，卦眼处嵌着块血玉。
宋清棠凑过去，怀里的半块玉突然发烫。
她摸出来一比对，缺口正好和卦眼的玉契合——这是她父母当年塞给她的半块血玉，此刻正和地宫里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他们要凑齐血玉珏开阴门。"她想起地牢里黑衣人说的话，指甲掐进掌心，"当年我父母的血渗在玉里，所以这玉能引怨气......"
"清棠。"沈砚打断她，手指搭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先下去。"他抽出腰间的刀，刀尖挑起块青石板扔进洞底，过了半响才听见"咚"的落水声，"下面有暗河，小心脚滑。"
二十个捕快打着火折子鱼贯而下。
地宫里的霉味混着腐尸气涌上来，宋清棠的灯笼映出洞壁上的壁画——全是活人被剖心挖眼的场景，血从画里滴下来，在地上积成暗红的水洼。
"这不是颜料。"她蹲下身，指尖蘸了蘸地上的"水"，放到鼻端闻，"是尸油混着血，用秘法熬的。"
沈砚的刀突然出鞘。
前方黑暗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接着是沙哑的笑声："没想到啊，汴京的捕头，倒比我们更急着来开阴门。"
七个披头散发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为首的穿玄色道袍，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泛着青灰——是被阴毒侵了眼。
他身后的人更惨，有的脖颈歪成首角，有的肚子上裂着大口子，肠子拖在地上，却都首挺挺地站着，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活尸。"宋清棠的声音冷得像冰，"用尸毒养的，没痛觉，没心智，只会杀人。"她从验尸箱里摸出个小瓷瓶，"沈头，泼雄黄酒！"
沈砚反手把瓷瓶抛给身后的捕快，自己挥刀冲了上去。
活尸的指甲比刀还利，划在他胳膊上，血立刻渗了出来。
他咬着牙挥刀砍向活尸的脖子——普通刀砍不断尸僵的筋骨，得砍关节！
"砍膝盖！"宋清棠举着灯笼冲上前，"活尸靠脚筋动，断了筋就瘫了！"
她的灯笼光照亮活尸腿弯处凸起的筋络，沈砚的刀光跟着闪过去。"咔嚓"一声，为首的活尸膝盖一弯，重重砸在地上。
后面的捕快趁机泼雄黄酒，活尸被酒溅到的地方冒起青烟，发出尖啸。
道袍男人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地宫深处跑。
宋清棠追上去时，踢到了块碎陶片，捡起来一看，上面刻着"血祭十二，阴门自开"——和黑衣人说的一模一样。
"沈头！"她举着陶片喊，"他们要拿十二具怨气尸当引子，十二......"
话音未落，地宫突然震了震。
头顶的青石板簌簌往下掉土，道袍男人的笑声从深处传来："晚了！
血玉珏凑齐，阴门要开了！"
沈砚的刀还滴着血。
他抓过宋清棠的手腕往回跑，大喊："所有人跟紧！
地宫要塌了！"
身后传来"轰"的巨响，青石板砸下来，封死了来路。
宋清棠被他拽着往前冲，怀里的血玉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她回头看了眼，地宫深处的八卦图正在裂开，裂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极了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父亲塞给她血玉时，眼底的光——
"清棠，记住，玉碎人全。"
此刻，那光正从地宫里涌出来，照得众人的影子扭曲成奇形怪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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