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雾气灌进衣领，宋清棠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盯着手背上那道青紫色的血痕，能清晰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沈砚。"她声音发颤，抬头时正撞进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里。
沈砚的眉峰紧拧着，额角渗出冷汗，握着刀柄的指节发白——他显然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别管我。"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喉结滚动，"先......先看那女人。"
话音未落，那甜腻的笑声又裹着雾气缠了过来。
宋清棠猛地转头，就见十米外的荒草突然倒伏，一个穿墨绿裙的身影从雾里浮出来。
她眉心的血花红得刺眼，和宋清棠记忆里母亲梳妆匣中那支红梅簪子的纹路分毫不差。
"宋姑娘，别来无恙啊？"灵月歪头笑，九根尾巴在身后如黑绸般摆动，其中一根尾尖还凝着沈砚刀伤的血珠，"当年你娘跪在我脚边求我放过你时，也是这副惨白的脸。"
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老仵作临终前塞给她的布包，里面有半块烧焦的肚兜，绣的正是这样的红梅。
原来不是母亲爱这花样子，是被人刻进了骨血里。
"你到底是谁？"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灵月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那是邪教"玄阴教"的标记，和上个月在城南乱葬岗发现的尸体颈间挂的一模一样。
"我是灵月，玄阴教右使。"灵月指尖抚过尾尖的血珠，"也是你娘用命换你活下来的见证者。"她突然甩尾抽向宋清棠，风刃割得人脸生疼，"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那小捕头的魂儿，快被狐火啃干净了。"
宋清棠这才注意到沈砚的脚步虚浮。
他的刀光原本带着镇鬼咒的金光，此刻却像浸了水的纸，暗得只剩一点火星。
而他瞳孔里的绿光更盛了，连眼白都泛起青灰。
"沈砚！"她扑过去要扶，却被他反手推开。
沈砚的刀"当啷"砸在她脚边，刀刃上的镇鬼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糯米......"他扯着宋清棠的衣袖，声音像砂纸摩擦，"老班头的糯米包......在你左边口袋。"
宋清棠这才想起，方才混乱中老班头塞给她的糯米包还在怀里。
她颤抖着摸出那包米，指尖刚碰到粗布，就听灵月尖笑："没用的，那老东西的糯米早被我下了阴咒！"
话音未落，糯米包"噗"地裂开，白米滚了一地。
宋清棠盯着那些瞬间发黑的米粒，后脊发凉——果然，每粒米心都渗着黑血。
"现在，轮到你们尝尝被阴毒啃噬的滋味了。"灵月的尾巴突然胀大，九根尾尖各凝出一盏幽绿鬼火，"先让你看着你的捕头变成活死人，再......"
"闭嘴！"沈砚突然暴喝。
他踉跄着捡起刀，反手割破掌心，鲜血溅在刀面上。
镇鬼咒的金光陡然炸亮，刺得宋清棠眯起眼——原来他刚才推开她，是要借她的身子挡住灵月的攻击，给自己争取结印的时间。
"清棠！"他吼道，"去我腰间取镇尸符！贴她尾根！"
宋清棠瞬间反应过来。
九尾狐的命门在尾根，这是老仵作教过的——狐妖修行，尾巴是吸纳阴煞的通道，尾根连着命魂。
她猫腰避开灵月横扫的尾巴，指尖扣住沈砚腰间的符纸。
但灵月更快。
她甩尾卷住宋清棠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背的血痕里。
宋清棠痛呼一声，符纸"唰"地被扯飞。
与此同时，沈砚的刀刺进她左胸——可那伤口刚渗出黑血，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说了没用的。"灵月舔了舔嘴角的血，"你那破刀能伤我一时，伤不了一世。"她的尾巴缠得更紧，宋清棠感觉手腕骨头都要碎了，"倒是你这小捕头......"
沈砚突然单膝跪地。
他的刀插在土里支撑身体，脖颈暴起青筋，喉间发出野兽般的闷吼。
宋清棠这才发现，他后颈浮起大片青斑，正顺着衣领往脸蔓延——那是被狐火侵蚀的征兆。
"沈砚！"她急得眼眶发红，反手抓住灵月的尾巴。
尾毛粗硬如钢针，扎得她掌心渗血，"你不是说要查清你祖父的冤屈吗？
不是说要让'通鬼'的污名跟着玄阴教一起下地狱吗？"
沈砚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抬起头时，绿光己经淡了些，眼底映着宋清棠染血的脸："清棠，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义庄，你说过......"他喘着气，"说过仵作验尸，要找最隐蔽的伤口......"
宋清棠一怔。
上个月他们验一具被狐妖啃食的尸体，她发现死者耳后有个针孔大的伤口，正是致命处。
灵机一动间，她瞥见灵月耳后有个淡青色的印记——和那具尸体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灵月的尾巴突然收紧。
宋清棠感觉手腕要断了，却还是咬着牙喊："沈砚！
她耳后！"
沈砚的刀光如电。
灵月没想到他能在被侵蚀时还保持准头，慌忙偏头，刀刃却擦着她耳后划过，割下一缕碎发。
她吃痛尖叫，尾巴松开的瞬间，宋清棠踉跄着扑向沈砚，将怀里最后一张镇尸符按在他后颈的青斑上。
符纸"滋啦"冒起青烟。
沈砚闷哼一声，青斑褪去大半，瞳孔里的绿光也暗了。
他反手握住宋清棠的手，掌心的血混着她的血，在两人手间连成红绳。
"接下来......"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重新变得锋利，"该我们了。"
灵月显然没料到他们能撑到现在。
她的尾巴不安地摆动着，鬼火忽明忽暗："你们以为......"
"我以为你该尝尝被剖骨的滋味。"宋清棠打断她。
她扯下头上的银簪——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此刻正烫得惊人，"上个月在义庄，我验过被狐妖杀的姑娘，她指甲里有朱砂。"她举起银簪，尖端映着月光泛着冷光，"而你刚才碰我时，我摸到你尾根有缝合的针脚。"
灵月的脸色骤变。
"你根本不是纯血狐妖。"宋清棠逼近一步，银簪的热度透过掌心烧进血管，"你是用活人魂魄养出来的邪物，尾根缝着生魂的封条。"她想起老仵作说过，邪修会用活人骨血养妖，"而我娘的血......"她盯着灵月的肚子，"应该就在那封条里。"
山风突然停了。灵月的尾巴剧烈颤抖，九盏鬼火同时熄灭。
"清棠。"沈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赞许的低笑，"你打算怎么做？"
宋清棠握紧银簪。
她能感觉到母亲的血在银簪里沸腾，像在回应她的愤怒。
灵月的瞳孔里终于有了慌乱，可她知道不能停——二十年前的火，父母的骨，沈砚家族的冤，都要在这北邙山的夜里，用这根银簪剖开。
"用我娘的血，"她望着灵月惊恐的脸，一字一顿，"烧穿你的封条。"
话音未落，银簪尖端突然爆出刺目红光。
灵月的尖叫刺穿耳膜，她的尾巴开始崩解，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果然是用人骨拼的。
宋清棠正要再刺，却见灵月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那血雾裹着她的身影消散在雾气里。
"宋清棠！"雾气里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喊，"你娘的血在玄阴教总坛的血玉里！
你永远......"
声音戛然而止。
西周重新陷入寂静。
宋清棠扶着沈砚坐下，看着他后颈的青斑彻底褪去，这才发现自己手背的血痕也淡了。
她摸出怀里半块烧焦的肚兜，红梅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红，像要开口说话。
"总坛。"沈砚轻声重复，手指抚过刀上的镇鬼咒，"看来我们要去趟终南山了。"
宋清棠抬头望向北方。
那里有终年不化的雪，有玄阴教的老巢，有她父母的真相，也有沈砚家族的清白。
她握紧银簪，感觉到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到指尖——那是母亲的血在跳动，在说：
"清棠，继续走。"
山风再次卷起荒草，远处传来狼嚎。
宋清棠扶着沈砚站起身，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朝着雾气最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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