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棠的后槽牙抵着腮帮，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她紧张到极点时的生理反应。
玄色斗篷人站在五步外，帽檐下的阴影里，月牙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而他颈间那抹血色，正透过雪光刺进她瞳孔。
"沈捕头。"她的声音轻得像雪片擦过瓦片，"带小六子从米行后巷走。"
沈砚的刀穗在风里晃了晃，刀背轻轻磕了下她手背："你？"
"我要看看他是谁。"宋清棠摸向验尸箱的手顿了顿，镇尸铃的铜珠在箱底发出细碎响动，"再说了，我身上有师父刻的避邪符。"她扯了扯嘴角，可那笑比雪还凉。
小六子突然攥住她衣角："姐姐——"
"去。"宋清棠蹲下来，替他系紧沈砚披的外袍，"沈大哥的刀比鬼快，你跟着他最安全。"她指腹蹭过小六子冻红的耳垂，像哄院里怕雷的小猫，"等天亮了，我给你买三个炊饼，加芝麻的。"
沈砚的刀收进鞘里，却没完全入槽——刀把上的缠绳磨得发亮，那是他习惯的"随时可拔"的角度。
他弯腰抄起小六子，靴底在雪地上碾出深痕，转身时外袍带起一阵风，将宋清棠鬓角的碎发吹得乱颤。
米行后巷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的刹那，玄色斗篷人动了。
他摘斗篷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要让宋清棠看清——灰扑扑的粗布短打，左眉骨有道新结的痂，正是三天前被沈砚押进大牢的义庄杂役李三。
"宋仵作。"李三咧开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您说巧不巧？
昨儿夜里大牢走水，我这号小杂役，竟被人从火场里捞出来了。"他身后的巷口突然涌出七八个蒙面人，每人手里都攥着明晃晃的短刀，"他们说，您总爱替死人说话，那今儿——"他抄起一柄刀，刀尖挑起宋清棠的验尸箱搭扣，"就先让您给自个儿说说。"
宋清棠退到墙根，后背抵着结霜的砖墙。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比一下急，但指尖却异常冷静地勾住镇尸铃的铜链。
李三的刀尖划开验尸箱，《洗冤集录》"啪"地掉在雪地上，镇尸铃滚了两滚，铜珠撞出脆响——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铃响鬼退"。
"李三。"她盯着他左腕那道青紫色勒痕——和大牢里犯人戴的铁镣印子分毫不差，"你偷改义庄尸册，往无面女尸指甲里塞金粉，是有人教的吧？"
李三的刀尖顿了顿。
"冥婚现场的泥印，你鞋底沾的。"宋清棠的视线扫过他沾着草屑的裤脚，"茶馆信纸上的莲花火漆，你藏在灶膛里的半块。"她弯腰捡起镇尸铃，铜珠在掌心硌出红印，"还有二十年前那场火......"
"住嘴！"李三突然暴喝，刀尖划破她锁骨处的布料，"你以为你查得出来？
那老东西说过，敢碰这案子的，都得——"
"都得怎样？"
冷冽的刀风从背后劈来。
沈砚不知何时翻上了米行的瓦檐，刀光裹着雪粒首取李三后颈。
他怀里的小六子被甩进了旁边的柴火堆，正抱着脑袋往草垛里缩。
"沈捕头！"宋清棠喊了一声，旋身避开左侧蒙面人的砍刀，镇尸铃甩出去缠住对方手腕，宋氏仵作阴阳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宋氏仵作阴阳录最新章节随便看！"抓活的！"
这一喊让沈砚的刀偏了半寸，刀背砸在李三肩胛骨上，发出"咔"的闷响。
李三痛得跪下去，短刀"当啷"落地。
其他蒙面人见头目被制，顿时乱了阵脚，有两个想往巷口逃，被沈砚飞起的刀鞘砸中膝盖；剩下的举刀扑向宋清棠，却被她抄起验尸箱里的棺材钉——三寸长的精铁钉钉进土砖，震得对方虎口发麻。
不过半柱香时间，巷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六七个呻吟的蒙面人。
李三被沈砚踩着后颈按在雪地上，嘴角渗着血，还在骂骂咧咧："你们杀了我吧！
那老东西说了，我要是招了，我娘......"
"你娘在城南破庙。"宋清棠蹲下来，用银簪挑起他下巴，"你上个月初一送她三斗米，十五送半块咸肉，前天夜里又翻后墙给她送了张平安符——我让人守着她呢。"
李三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娘七十了，咳得厉害。"宋清棠的银簪尖抵着他喉结，"你是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想让她安安稳稳喝口热粥？"
李三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哭出声来："是钟公公！
二十年前在宫里当差的钟公公！
他说当年那场火......那场火烧了宋仵作一家，烧了沈家满门，都是为了血玉！
他说要是你们再查下去......"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雪地上，"他说要让汴京再添把火，让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钟公公？"沈砚的手猛地收紧，刀把上的缠绳勒得指节发白——他祖父当年被污蔑"通鬼"，状纸上的证人，正是个姓钟的老宦官。
宋清棠没说话。
她捡起雪地里的《洗冤集录》，书页上沾了血，翻开正好是"火伤辨"那页——师父用朱笔圈过的字还清晰："活人被焚，口内有灰；死人被焚，七窍无迹。"
"带回去审。"沈砚扯下自己的腰带，把李三捆了个结实，"我让赵西连夜提审，总能问出更多。"
宋清棠点头，转身去扶柴火堆里的小六子。
孩子浑身发抖，却还攥着从她验尸箱里掉出来的银簪——簪头的"宋"字被他捂得温热。
"姐姐，"小六子吸了吸鼻子，"那老宦官......是不是很厉害？"
"再厉害，也是人。"宋清棠替他拍掉身上的草屑，抬头时正看见沈砚把最后一个蒙面人踹上囚车。
雪还在下，把巷口的血迹慢慢盖住，像要抹去什么，又像在掩盖什么。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宋清棠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望着街角那盏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灯影里，仿佛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等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只有积雪覆盖的青石板，和一串新鲜的、不属于任何人的脚印。
"走。"沈砚过来搀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袍渗进来，"回衙门，我让人煮碗姜汤。"
宋清棠没动。
她盯着那串脚印，看着它们被新落的雪慢慢填满，首到完全消失。
鬼？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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