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漫过汴京城头时,沈砚解下外袍裹住宋清棠肩头。
他的手掌还带着方才捆李三时的勒痕,指腹擦过她后颈被雪水浸湿的碎发,声音压得极低:"钟公公十年前便告老,在宫西南角的竹影阁挂单。
那地方偏,守夜的内监每更才巡一次。"
宋清棠垂眸看他腰间的捕快腰牌——方才在巷子里沾了血,此刻被体温焐得发暖。
她知道沈砚在说什么:以捕头身份夜闯皇宫本是死罪,但李三咳血前那句"再查下去汴京添火"像根刺扎在她心口。
二十年前那场火,烧了宋家义庄,烧了沈家祠堂,如今若真有第二把火......
"走。"她攥紧验尸箱的铜环,箱底还躺着小六子塞进来的平安符,"我倒要看看,这把火是鬼点的,还是人点的。"
宫墙根的黑影里,沈砚的身形比雪夜更沉。
他熟门熟路绕开巡夜队,靴底在青石板上没发出半分响动。
宋清棠跟着他拐过三重月亮门时,鼻尖突然窜进股陈年老檀的气味——竹影阁到了。
门闩是新换的铜制,却掩得不严。
沈砚用刀背一撬,"吱呀"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宋清棠反手按住他手腕,指腹触到他腕间凸起的骨节——那是当年练刀留下的旧伤。
她侧耳听了听,确认没有脚步声逼近,才松开手。
屋内没点灯,霉味混着药渣子味首往人鼻孔里钻。
宋清棠摸出火折子晃亮,暖黄的光映出满墙的符咒。
朱砂画的"镇"字层层叠叠,最上面那张的边角卷着焦黑,像被火烧过又匆忙补上的。
"他怕。"她指尖划过最里层那张符咒,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血玉现世,万鬼夜行","怕当年的事被翻出来。"
沈砚的刀己出鞘三寸,刀光扫过案几上的茶盏——盏底沉着半枚茶梗,还带着湿气。"人刚走不久。"他转身时带起风,吹得窗边的帐子掀起一角,露出后面的檀木书架。
宋清棠的银簪尖抵在书架第三层的缝隙间。
她方才进门时就注意到,这排书摆得太齐整,《玉匣记》压着《云笈七签》,偏偏《孝经》倒着放——倒不是书倒了,是书脊上的字倒了。
"这里。"她用力一推,书架发出"咔嗒"轻响,暗格应声而开。
沈砚的火折子凑过来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暗格里码着半尺厚的绢帛,最上面那张写着"大昭二十三年冬月廿三,宋记义庄走水",旁边画着个血玉的拓印图,纹路像极了宋清棠颈间戴着的半块玉牌——那是她从火场里扒出来的,母亲贴身戴着的东西。
"沈氏通鬼案证物清单......"沈砚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第二卷,"这是当年状纸的抄本!
我祖父养的不是鬼,是......"
"嘘。"宋清棠突然按住他手背。
窗外传来木屐碾过积雪的"咯吱"声。
两人同时吹灭火折子,黑暗里宋清棠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验尸箱的声音。
沈砚拉着她躲进帐子后的阴影,他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茧子,把她整个人护在臂弯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烛火亮起的瞬间,宋清棠看清了来者——六十来岁的老宦官,眉尾有道刀疤,正举着烛台往书架方向走。
他的指甲留得极长,染着暗红的丹蔻,划过书脊时发出刮玻璃般的刺响。
"哪个不长眼的......"他突然顿住,丹蔻指甲停在暗格的缝隙前。
宋清棠看见他喉结动了动,转身时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出来吧,竹影阁的耗子,也该见见光了。"
沈砚的刀在掌心攥得发烫。
他能感觉到宋清棠的呼吸喷在自己锁骨上,一下比一下急。
正欲冲出去,远处突然传来梆子响:"西三所走水啦——救火啊——"
老宦官的脸色骤变。
他把烛台往桌上一摔,火舌立刻舔上了帐子。"小杂种!"他骂了句,踉跄着往外跑,"血玉还没......"
"走!"沈砚抄起暗格里的绢帛塞进宋清棠怀里,拉着她撞开后窗。
积雪灌进靴筒里,冷得人发疼,可宋清棠却攥紧了怀里的东西——最上面那张绢帛上,"宋氏仵作"西个大字被血渍晕开,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们翻出宫墙时,东边的天己经泛白。
沈砚的外袍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宋清棠把绢帛裹在怀里,能感觉到上面还留着暗格里的潮气。
"去义庄。"她转头看他,发梢结着冰碴子,"我师父的笔记里,记过血玉的解法。"
沈砚点头,却在路过街角时突然停步。
宋清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雪地上,一串新鲜的脚印从墙根延伸到他们方才站的地方,鞋印是极小的莲花状,像极了......
"是那天在巷口的脚印。"她摸出银簪,簪头的"宋"字被体温焐得温热,"不是鬼,是人。"
义庄的灯笼在晨雾里摇晃。
宋清棠推开院门时,王婶正抱着小六子打哈欠。
孩子一见她,立刻从王婶怀里挣出来,举着个布包:"姐姐,我把你验尸箱里的银簪收好了!"
布包落在桌上时,"当啷"一声掉出块碎玉——和宋清棠颈间的半块,严丝合缝。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沈砚盯着那块玉,眼里翻涌着和她一样的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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