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香在供桌上蜷成焦黑的蛇。
宋清棠望着血玉消失的青砖缝,半片极淡的红像被风揉碎的朱砂,烫得她眼眶发酸。
那是她记忆里最后一点母亲的温度——七岁那年被人堵在义庄后巷,母亲把包着朱砂的帕子塞进她手心,说"清棠别怕,娘在"。
可后来那场大火里,母亲的帕子也烧没了,只剩这半片红,在二十年后的破庙里,和她重逢。
"清棠。"沈砚的手掌覆上来,指腹蹭过她腕间凸起的骨节。
他的手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暖得烫人,"云鹤说的鬼门谷,还有三天就是月圆夜。"
她回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验尸袋。
袋里的破妄针硌着掌心,像母亲当年握笔教她画骨相图时,笔尖抵着她手背的力度。"去终南山之前,得先理清楚玄阴教的脉络。"她松开手,验尸袋上的铜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最近三个月,汴京西郊连死七人,死者心口都有蛇形灼痕——老仵作临终前说过,那是玄阴教'引魂烙'。"
沈砚剑指敲了敲供桌,木纹里嵌着半枚发黑的指甲盖。"我查过,七具尸体都是在废弃的福生庙被发现的。"他抬眼时,眼底映着梁上漏下的光,"那庙离鬼市不远,是三教九流碰头的地方。"
宋清棠突然弯腰捡起地上那半片红。
朱砂混着青砖灰,在她掌心里凝成颗暗红的痣。"去福生庙。"她把那点红收进验尸袋最里层,"玄阴教选在那里抛尸,要么是示威,要么是......"
"埋线索。"沈砚替她说完,伸手拂去她发间沾的香灰。
庙外巡城卫的吆喝声更近了,他扯了扯她的衣袖,"从后墙走。"
福生庙的破门在暮色里吱呀作响。
沈砚的剑挑开挡路的蛛网,霉味裹着腐木气往鼻腔里钻。
宋清棠借着他举的火把,蹲下身——青石板缝隙里凝着暗褐色的痕迹,用银簪尖轻轻一刮,混着土末的血痂就落进她掌心。"和西郊死者的血一样。"她捏着血痂凑到鼻尖,"有股焦苦的艾草味,是玄阴教用来镇魂的'阴火草'。"
沈砚突然顿住。
他背对着她,肩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听见了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剑穗在夜风里微微发抖,"东侧耳房,脚步声。"
宋清棠的呼吸陡然放轻。
验尸袋在腰间蹭着粗布裙,破妄针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她摸出袋里的骨铲,反手攥在身后——这东西比匕首沉,但拍在人后颈上,能让人晕得透。
脚步声越来越近。
先是鞋底碾过碎石的细碎响,接着是布料擦过墙皮的窸窣。
沈砚往前跨了半步,挡住她的身影。
月光从残窗漏进来,照见一道黑影贴在耳房门框上,青灰短打裹着精瘦的身子,左脸有道新月形疤痕,从眉骨斜划到下颌。
"沈捕头。"黑影突然开口,声音像锈了的铁铲刮石头,"宋仵作。
两位查案辛苦了。"
沈砚的剑嗡地出鞘半寸。"玄阴教的狗,倒挺会挑地方。"
黑影没接话,突然往地上一滚。
宋清棠早有准备,骨铲照着他后颈砸下去——却见他翻了个身,腕间弹出根细链,首取她咽喉!
她惊得向后仰倒,后脑勺撞在墙根的破缸上,疼得眼冒金星。
那链上坠着枚青铜牌,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刻着扭曲的蛇缠骷髅,边缘还凝着暗褐色的血渍。
"清棠!"沈砚的剑划出银弧,挑飞细链。
黑影趁机往门外窜,却被宋清棠伸脚勾住脚踝。
两人滚作一团,她压在对方身上,骨铲尖抵着他喉结:"说!
谁派你来的?"
"玄阴教......"黑影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领,"我是三堂的执事,奉大祭司之命......"
"奉谁的命?"沈砚用剑鞘抵住他后腰,"鬼门谷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黑影突然剧烈抽搐。
宋清棠感觉掌心一热——他嘴角渗出黑血,顺着下巴滴在她手背上,腐蚀得皮肤火辣辣地疼。"终南山......"他的瞳孔开始扩散,"阴阳门开......你们......"
"撑住!"宋清棠扯下他的衣襟,却见他心口同样有蛇形灼痕,只是颜色比西郊死者更深,泛着青黑。"他中了毒,是玄阴教的灭口毒!"
沈砚按住他的手腕把脉,面色陡然沉下来:"没救了。"
黑影的手指突然抓住宋清棠的验尸袋。
他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朱砂粉,和她方才收进袋里的那半片红,颜色分毫不差。"血玉......"他气若游丝,"大祭司说......宋家的血......能开阴阳门......"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垂落。
宋清棠摸向他方才抓过的验尸袋,袋口的铜扣上沾着半枚带血的指印——和二十年前义庄大火现场,留在她襁褓上的指印,纹路一模一样。
庙外突然刮起怪风。
沈砚的火把被吹得忽明忽暗,照见黑影腰间的青铜牌上,蛇眼的位置刻着极小的"玄"字。
而在那字下方,隐约能看见半枚被磨掉的印记——像是朵六瓣的梅花。
宋清棠的手指死死抠住验尸袋。
她想起老仵作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你娘的验尸本里夹着朵梅花笺";想起血玉消失前浮起的"人心破局",此刻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清棠?"沈砚的声音带着担忧,"你脸色很白。"
她抬头,月光正落在他剑身上。
剑刃映着她泛白的脸,和她身后那具逐渐冷去的尸体。"他说宋家的血能开阴阳门。"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灰,"我娘当年......是不是也知道这个?"
沈砚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那枚青铜牌,指腹擦过蛇眼的"玄"字,突然顿住。"看这里。"他把牌子递到她面前,"这蛇的鳞片纹路,和西郊第七具尸体指甲里的泥土痕迹,完全吻合。"
宋清棠接过牌子。
青铜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头里。
她想起云鹤说的"万人血祭",想起黑影临终前那句"终南山",想起二十年前那场烧光宋家的大火——所有线索突然串成一条线,在她脑海里炸出刺目的光。
庙外传来夜枭的啼叫。
沈砚把剑收入鞘中,金属相击的脆响惊飞了梁上的乌鸦。"今晚子时,老松树下的地图。"他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在。"
宋清棠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像春雪初融时的溪涧,带着刺骨的清冽和锐不可当的温度。
她摸出验尸袋里的破妄针,银尖在月光下闪着冷芒——那是母亲的刀,也是她的刀。
"沈砚。"她把针别在发间,"等拿到地图,我们去终南山。"她的声音轻,却像钉进石头里的钉子,"我要看看,这阴阳门,到底是他们开得快......"
"还是我的刀快。"
(http://www.220book.com/book/JMX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