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庙梁上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时，宋清棠正用破妄针挑开濒死跟踪者的衣襟。
月光透过朽坏的窗棂漏进来，照见他心口那枚蛇形青铜牌——和西郊第七具尸体指甲里的泥痕纹路重叠的瞬间，她后槽牙咬得发疼。
"终南山......"跟踪者喉间涌出血沫，瞳孔开始涣散，"废园......槐树......"
沈砚的手指扣住他下颌："具置？"
"北......北郊外三十里，老桑林......"话音未落，他的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最后一口气散进风里。
宋清棠摸向验尸袋铜扣上那半枚血指印，二十年前义庄大火里襁褓上的印记突然在眼前闪了闪。
她捏紧铜扣，指节泛白——这是母亲留给她的线索，也是二十年来啃噬她骨髓的刺。
"清棠。"沈砚的手掌覆上她手背，体温透过粗布手套渗进来，"天一亮就去。"他抽走死者腰间的青铜牌，在掌心蹭了蹭，蛇眼处"玄"字下的梅花印底泛着幽光，"我让北城区的弟兄备了短刃，你带着破妄针，其他的交给我。"
宋清棠抬头看他。
晨雾未散时的月光落在他剑鞘上，映得他眉骨的阴影都带着锐光。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说"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在"，喉间那团烧了二十年的火，突然软了些。
"好。"她把破妄针别进发间，银尖擦过耳垂，"但如果有埋伏......"
"我比你先死。"沈砚扯了扯嘴角，转身去掀庙门。
穿堂风卷着枯叶扑进来，扫过地上的尸体，"走了，赶在卯时前到废园。"
北郊外的老桑林比想象中更荒。
晨雾裹着腐叶味漫过来，宋清棠踩着齐膝的荒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鸟鸣。
沈砚走在她左前方三步，玄色捕快服沾了草屑，腰间的剑随着步伐轻撞大腿——这是他习惯的护人姿势，从小到大，从义庄到凶案现场，从未变过。
"到了。"沈砚突然停步。
宋清棠抬眼。
三进的青砖院隐在雾里，朱漆大门裂成两半，门楣上"承裕园"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拉"裕"字。
门内两棵老槐树盘根错节，枝桠间挂着褪色的白幡，在风里发出簌簌的响。
"阿忠，带西个人绕到后墙。"沈砚压低声，指节在剑柄上轻叩两下，"阿福，守东角门，听见动静别硬拼，吹哨。"七八个捕快应了声，猫着腰消失在晨雾里。
宋清棠摸了摸袖中验尸袋——里面除了常用的竹片、骨刀，还塞了包沈砚连夜备的迷烟。
她盯着沈砚的背影，看他提气跃上院墙，青石板在他脚下碎了半块，然后伸手拉她上去。
院内比外头更静。
正房窗纸被风掀开一角，漏出昏黄的烛光。
宋清棠贴着墙根挪到窗下，听见里面传来含混的低语："......血玉现世，宋家后人......"
"阴阳门开，就在今夜！"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她头皮发麻。
那是个沙哑的男声，像锈了的刀在磨石上蹭，"等大人醒过来，这世道......"
沈砚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手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宋氏仵作阴阳录
她抬头，看见他眼神沉得像暴雨前的潭水——那是他要动手的暗号。
"什么人？"
廊下突然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宋清棠心里一紧，转身看见个高壮守卫握着朴刀冲过来，刀光映着他腰间的蛇形青铜牌，和昨夜那枚一模一样。
"退！"沈砚拔剑的动作快过她的反应，剑刃划破空气的尖啸混着守卫的闷哼，血珠溅在她验尸袋上，绽开小朵的红。
正房的门"轰"地被撞开，十多个黑袍人举着火把冲出来。
为首的胖老头甩着拂尘尖叫："抓活的！
尤其是那女的！"
宋清棠摸出迷烟包砸向人群。
白烟腾起的瞬间，她听见沈砚喊："清棠！
东侧有三个！"她旋身避开劈来的朴刀，破妄针从发间滑落，握在掌心时还带着体温——这是母亲的刀，也是她的刀。
混战持续了半柱香。
沈砚的剑染了血，她的验尸袋被划开道口子，骨刀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首到沈砚拽着她往林子里跑，身后追兵的呼喝渐远，她才发现自己袖口渗着血，应该是刚才被划了道口子。
"伤着哪？"沈砚停在老松树下，手忙脚乱地解她袖扣。
"不碍事。"宋清棠按住他颤抖的手。
他的指尖沾着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她抬头看他，汗水顺着下颌滴在衣领上，眼睛却亮得惊人，"你呢？"
"皮外伤。"沈砚扯了块布给她裹伤口，突然顿住，"清棠，你袖里......"
她这才发现，迷烟包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半截染血的黄纸——是昨夜在古庙墙上拓的符号，歪歪扭扭的，像蛇又像符咒。
"那些符号......"她无意识地着纸角，"古庙梁上有，西郊义庄的房梁也有，刚才正房的柱子上......"
沈砚的手指突然收紧："终南山的阴阳门，可能和这些符号有关。"他低头看她，瞳孔里映着林外透进来的光，"回义庄，连夜查。"
宋清棠把黄纸小心收进验尸袋最里层。
风穿过树林，带起她一缕碎发，扫过脸上未干的血渍。
她摸了摸发间，破妄针不知何时又别了回去，银尖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好。"她望着沈砚染血的衣襟，突然笑了，"等查出眉目，我们就去终南山。"
沈砚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指尖在她耳后轻轻一按："我跟着你。"
林外传来捕快的哨声。
沈砚扶她起身，两人踩着满地落叶往林外走。
残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宋清棠盯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听见自己心跳如擂——二十年前的火，二十年后的血，所有线索都绕成了一个圈，而她握着破妄针的手，终于触到了圈的起点。
义庄的灯笼该亮了。
她想。
等回去，她要把那些符号一张张拓在宣纸上，用母亲的验尸本对照，用老仵作教她的法子破解。
或许，或许今夜就能看见，那团烧了二十年的火里，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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