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裹着潮湿的砖灰钻进鼻腔，宋清棠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验尸袋的粗麻布里。
她低头盯着那本被虫蛀的典籍，泛黄纸页在火折子的光里泛着病态的白，当“至亲血脉为引”几个字撞进眼底时，她喉间发紧，指尖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原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却带着刀刮过石面的锐响，“它不是诅咒，而是钥匙。”
沈砚本在检查石室角落的符咒，闻言立刻转身。
他靴跟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接过书册时指节绷得发白。
火折子的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照见他眉峰越拧越紧——那页记载被他反复翻了三遍，最后“啪”地合上典籍，羊皮纸封皮在掌心压出红痕。
“若此言属实，”他声线沉得像压了块铁，“当年令尊令堂怕是撞破了血玉与先帝阴魂的关联。有人怕他们把秘密捅到台面，才下了狠手。”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暗潮，“更要紧的是……”
“哗啦”一声，石室木门被撞开。
赵刚押着个灰衣男子踉跄进来，那男子发髻散了半边，脸上青肿交错，看见宋清棠腰间的验尸袋时，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砖缝里：“官爷饶命！小的就是个跑腿的，真不知道那些邪乎事——”
宋清棠垂眸盯着他颤抖的后颈。
这人脖颈处有片暗红的淤紫，像是被符咒灼伤的痕迹，可当她的目光扫过对方衣襟暗纹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用金线绣的缠枝莲，花瓣纹路里藏着极细的“南宫”二字，墨色己褪成淡青，却仍能辨出几分古意。
“南宫？”沈砚的铁尺“当啷”敲在地上。
他弯腰捏住男子衣襟，指腹擦过暗纹，“大昭二十三年，南宫氏因谋逆被诛九族，连族谱都烧了个干净。你们倒好，顶着死了快百年的姓氏招摇。”他突然发力扯碎半片衣襟，暗纹下的皮肤赫然露出个青黑色的蝎子刺青，“这是‘冥蝎堂’的标记。十年前在楚州血洗义庄的，就是你们。”
灰衣人瞬间瘫成一滩泥。
他张着嘴想喊，却被赵刚一脚踹得呛咳起来：“头儿问你话呢！说，背后主子是谁？血玉现在在哪儿？”
宋清棠退后半步，后背贴上冰冷的砖墙。
她望着那片“南宫”暗纹，记忆突然被扯回三个月前——她在太学典籍阁查旧案时，曾翻到过一本《玄门世系考》，里面夹着张残页：“南宫氏掌皇陵阴阳，擅以血脉引魂，先帝崩前曾密召家主入寝殿……”当时她只当是野史，此刻却如雷轰顶。
“清棠？”沈砚的声音突然近了。
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进来，“你在想什么？”
“南宫氏是皇陵守墓人。”她盯着灰衣人背上的蝎子刺青，喉咙发涩，“他们替皇室管阴阳事，知道的秘密比史书还多。可二十三年前那场抄家，说是谋逆……”她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冰碴子，“怕不是有人想灭口？”
灰衣人突然抬起头，脸上的泪混着血，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火：“官爷！小的真不知道主子是谁！我们只听‘先生’的，他说血玉能让死人开口，能让活人造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黑血，“小的、小的喝了断魂散……”
“不好！”赵刚拔刀去撬他的嘴，可己经晚了。
灰衣人的瞳孔迅速扩散，嘴角溢出的黑血里浮着细小的毒砂，尸体很快凉得像块冰。
沈砚蹲下身翻开他的眼皮，指腹抹过他后颈——那里有个针孔，“毒针藏在衣领里，看来早备好了死士。”
石室里的空气骤然凝结。
宋清棠望着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突然抓起验尸袋甩在肩上。
血玉隔着裹尸布烫得她掌心发红，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捏紧袋子，指节泛白：“不能再等了。这地方处处是陷阱，他们能杀了这个喽啰，就能杀第二个。”
沈砚起身拍了拍她的肩。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像块压舱石：“我让赵刚带人在前头探路，你走中间。”他转身对赵刚使了个眼色，“把尸体裹上，带回义庄详验。”
赵刚应了声，扯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尸体。
几个捕快举着火把先走，火光照得地道墙上的符咒忽明忽暗，像群张牙舞爪的鬼。
宋清棠跟着沈砚往外走，血玉的热度顺着掌心往上窜，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像是在敲战鼓。
“沈砚。”她突然停步。
地道里的穿堂风卷起她的碎发，扫过他的耳垂，“如果血玉真需要至亲血脉……”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月光从头顶的透气孔漏下来，照得她手腕上的红绳泛着微光——那是养父母临终前系的，“我父母当年，是不是也试过？”
沈砚的脚步顿住。
他侧过身，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等出了这鬼地方，我陪你查。查它个水落石出。”
地道外的风突然大了。
宋清棠听见头顶的枯枝被吹得“咔嚓”作响，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她裹紧验尸袋，跟着队伍加快脚步。
血玉还在发烫，仿佛在提醒她，有些秘密，终于要见光了。
队伍转过最后一道弯时，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沈砚的火把在风里忽明忽暗，照见前面的捕快突然停住脚步。
赵刚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带着些警惕的哑：“头儿，道儿好像被堵了……”
宋清棠眯起眼。
黑暗中，她看见地道尽头堆着半人高的碎石，缝隙里漏进的月光照出些暗红——是新鲜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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