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的影子像张巨网罩下来时，宋清棠能清晰听见自己后颈血管跳动的声音。
沈砚的掌心还压在她后颈，热度透过劲装布料渗进来，像根绷到极限的琴弦——这是他们约好的"小心"暗号，可此刻她连吞咽都不敢，喉间干得发疼。
水月亭的门虚掩着，昏黄烛火在门缝里晃，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左边那个影子宽肩厚背，腰间玉佩坠子在地上拖出条细痕；右边的影子袖口绣着云纹，宋清棠盯着那抹暗纹看了三息，突然浑身血液倒灌——明黄色，只有皇室才有资格用的明黄色。
"血玉即将归位，陛下登基之日，便是南宫复兴之时。"沙哑男声撞进耳朵，宋清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终于明白，从义庄那具无面女尸开始，从守魂村的冥婚棺材开始，所有诡案串成的线，最终系在龙椅上。
沈砚的手指突然掐进她手背，疼得她倒抽半口气。
他的声音裹在风里渗进耳朵："太子。"两个字咬得极轻，像块冰碴子砸进她心口。
三年前乱坟岗引活尸时，他也是这样攥着她手腕，指节发白却不肯松半分——那时他说"你先走"，现在他说"你看仔细"。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照亮亭内两人面容。
左边玄色道袍的男人宋清棠没见过，但右边那个，丹凤眼尾的红痣她在早朝名录上看过三次——太子李承煜。
他端起茶盏时，腕间血玉镯子闪了下，和宋清棠贴在胸口的那块，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三日后子时，真正的血玉必须归位。"玄衣男人的手指叩在桌上摊开的图纸上，"这是当年先皇钦点的镇龙穴，若被替换的赝品坏了风水......"
图纸边缘被烛火映得发亮，宋清棠眯起眼。
她见过义庄老仵作整理的《皇陵舆图》，那些用朱砂标红的穴位，此刻全在这张泛黄图纸上——只不过原本镇国的吉位，被人用黑笔圈出，旁边画着扭曲的符文。
"李大人，你主管祭祀，该知道血玉与国运的干系。"太子突然抬眼，目光像刀似的劈开窗纸，宋清棠本能地缩了下，后背贴上沈砚的胸膛。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那穿紫袍的是礼部尚书李崇礼，上个月刚主持过秋祭。"
李崇礼？
宋清棠想起半月前在义善堂，有个老妇人哭着说儿子被祭了血玉，当时仵作验出死者心口有个"礼"字戳记——原来不是巧合。
她的牙床咬得发酸，目光扫过亭角的檀木匣，匣盖上雕着半朵残梅，和她在幽冥谷见过的邪教图腾一模一样。
"引魂帖在匣里。"她压低声音，话音刚落就被沈砚拽着往东侧树丛挪。
他的佩刀擦过她靴筒，红绳穗子扫过她脚踝——那是她去年用义庄染血的布绞的，说要给他挡煞。
此刻红绳浸在夜色里，像道凝固的血。
"我绕后，你盯着门。"宋清棠解下验尸刀攥在手心，刀鞘上的龟甲纹硌得掌心生疼。
沈砚没说话，只是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眼角未褪的青痕——昨夜活尸抓的，现在还泛着紫。
她知道他想说"小心"，可他没说，只冲她点了下头，刀柄上的红绳晃了晃。
亭后檐角积着薄霜，宋清棠踩着瓦当往上爬时，碎冰碴子扎进指缝。
她贴着屋脊阴影挪动，离檀木匣只剩三步时，一阵夜风吹来，吹起匣上盖着的红绸。
半张脸突然从绸下露出来——苍白、青灰，左脸有道蜈蚣似的伤疤，正是她在幽冥谷见过的邪教大祭司！
祭司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
宋清棠手忙脚乱去摸腰间的朱砂袋，指甲刮到袋口铜扣发出轻响。
对方己经起身，道袍下摆扫过烛台，火星子溅在图纸边缘。
她心一横，咬破舌尖，血混着朱砂抹在瓦片上，画出道歪歪扭扭的"止阴咒"——老仵作说过，活人的血能镇阴邪。
咒文刚成形，祭司的动作就慢了半拍。
他的手刚够到匣锁，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手腕，青筋暴起却挣不脱。
宋清棠趁机跃下，靴尖点在石桌上，抓起檀木匣就往窗外冲。
背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是太子摔了茶盏："有刺客！"
沈砚的刀光在眼前闪过，他挡在她身前，刀背磕开追来的侍卫腰刀。
宋清棠攥紧木匣往偏门跑，宫灯在头顶晃成一片模糊的黄，她听见沈砚低喝"跟着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
首到翻墙跳出宫墙，赵刚的马车"吱呀"停在面前，两人才跌进车厢里。
"啪嗒"。
木匣砸在车厢底板上，沈砚擦了擦她脸上的血——不知是刚才咬破的舌尖，还是被瓦砾划的。
宋清棠颤抖着打开匣盖，里面躺着封密信，火漆印着半朵残梅，正是南宫邪教的图腾。
信纸上的字力透纸背："血玉归位，真龙现世，旧怨新仇，一并了断。"
"原来他们要的不是复仇。"宋清棠把信纸攥成一团，指节发白，"是龙椅。"
沈砚的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那泪不知什么时候落的。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是方才翻墙时扯破的衣角——上面绣着太子私印。"明日清晨。"他说，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去刑部档案库，查二十年前那桩血玉案。"
车厢外传来打更声，三更梆子响过，天快亮了。
宋清棠把密信塞进靴筒最深处，那里还藏着当年父母被烧时，她从火场里抢出的半块碎布。
月光透过车帘照进来，照见她和沈砚交叠的影子，像两把并在一起的刀，刀鞘上的红绳还在晃，晃着晃着，晃出了黎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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