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轩的木门比远看时更破些,宋清棠推开门的瞬间,朽木碎屑簌簌落进她的麻鞋缝里。
霉味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她垂眸扫过门槛下的薄灰——有三道新鲜的鞋印叠在旧痕上,最上面那道是皂靴底的云纹,和方才槐树上的42码鞋印纹路不同。
"宋姑娘。"
沙哑的男声从后堂传来。
宋清棠抬头,只见穿月白暗纹锦袍的男人缩在雕花隔断后,半张脸隐在青瓷胆瓶投下的阴影里,右手拇指正无意识着左手腕的翡翠串珠——这是她在义庄见过的,那些偷偷来认尸的富户常有的小动作,借由硬物触感压惊。
她摘下斗笠,纱帘垂落至肩,恰好遮住眼底的审视:"您是买家?"
"货呢?"男人往前挪了半步,案几上的烛火晃了晃,照出他左眉骨处一道新结的痂。
宋清棠记起今早沈砚说北城门守卫昨夜换班时打过架,有个守卫被同僚的佩刀划了眉骨——这道痂的形状,和沈砚描述的刀刃弧度分毫不差。
"货在信里。"她拍了拍袖中叠着的威胁信,"您说要'见货谈价',可我得先确认您不是那拨往义庄塞恐吓信的。"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翡翠串珠在腕间发出细碎的响:"他们?
他们要的是血玉的秘密,我要的是......"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宋清棠腰间的验尸箱,"你师父教过你'玉有三窍'吗?"
宋清棠的指尖在袖中掐紧。
师父临终前咳着血拽住她的手,最后一句话就是"玉有三窍,窍开魂出"——当时她以为是尸毒攻心的胡话,此刻从陌生人嘴里听见,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您知道我师父?"她放软声调,往前凑了半步,验尸箱的铜锁擦过案几发出轻响,"他上个月走得不明不白,我......"
"他是聪明人。"男人打断她,指节重重叩了叩案几,"二十年前宋家那把火烧得蹊跷,你当真是为查案才接这单?"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破了宋清棠的伪装。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骨节泛白——二十年前的灭门案,连沈砚都只知个皮毛,眼前这人却能说破。
"我要找的是真相。"她首视隔断后的阴影,"您若真想买玉,就该知道,没我帮忙,您连玉的第二窍都打不开。"
男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扯开脖颈间的盘扣。
月光白的里衣下,一道暗红的痕迹从锁骨蔓延至心口,像条扭曲的蜈蚣。"这是碰了玉第一窍的代价。"他声音发颤,"我找了七个仵作,只有你师父能看出这是'血沁入脉'。
他说要解这咒,得找宋家的后人......"
"所以您买的不是玉,是解咒的法子。"宋清棠接过话头,心跳快得撞着肋骨。
她想起师父尸检时在后颈发现的针孔——那针孔的位置,正是"血沁入脉"的解法里,需要用毒针截断阴脉的位置。
原来师父不是被灭口,是为了保她,替她挡了这第一劫。
"玉藏在东城隍庙的供桌下。"男人突然掀开隔断帘,露出整张脸。
眉骨的痂还泛着红,眼睛里却全是解脱,"子时三刻,用黑驴蹄子血在供桌刻'破'字,玉会自己显形。
但记住......"他抓起宋清棠的手按在案几上,掌心的冷汗浸透她的手背,"别让第三窍开,开了......"
"当啷!"
后窗的雕花格突然被撞开,冷风卷着碎瓷片劈头盖脸砸下来。
宋清棠本能地拽着男人往旁边躲,余光瞥见三西个黑衣人翻窗而入,腰间悬着的不是官刀,是带倒刺的精铁钩——和上个月在无面女尸案里,死者后颈的伤口形状一模一样。
"走!"男人一把推开她,翡翠串珠"哗啦"散了满地,"他们要的是玉,不是我!"
宋清棠踉跄着撞在验尸箱上,银簪的重量压着袖袋。
她摸出簪子,"宋"字刻痕刺得掌心发疼——这是师父用宋家祖宅的残木烧制成的,说能挡阴煞,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武器。
"姑娘小心!"
熟悉的沉喝混着剑鸣从门口炸开。
沈砚提着斩马剑破门而入,剑尖挑开刺向宋清棠后心的铁钩,反手劈翻左边的黑衣人。
他额角渗着血,左肩的衣料被划开道口子,露出下面深褐色的血渍——显然是从北城门一路厮杀过来的。
"守好后门!"沈砚踢开脚边的刀,反手将剑塞给宋清棠,"用剑鞘敲他们的麻筋,别硬拼!"
宋清棠接剑的手稳得反常。
她看过太多尸体,比这更血腥的场面都验过,此刻倒能冷静观察:六个黑衣人,三个攻沈砚,两个围她,还有一个缩在角落摸腰间的竹筒——是迷烟。
她攥紧剑鞘,对准左边那人的肘弯敲下去。"咔嚓"一声,男人的胳膊立刻垂了,铁钩当啷落地。
右边那人趁机扑过来,她旋身避开,剑尖挑开他的面罩——是北城门守卫的脸,和沈砚说的42码官靴一个模子。
"沈捕头!"她大喊,"他们是守卫!"
沈砚的剑势陡然变狠。
他最恨的就是穿官靴的败类,剑锋扫过那守卫的膝盖,血花溅在褪色的朱红门帘上,像极了二十年前烧红宋家祖宅的火。
"走!"他拽住宋清棠的手腕往门外跑,斩马剑在身后划出半弧,逼退追上来的黑衣人。
古月轩外的青石板被踩得"咚咚"响,晨雾不知何时又漫了上来,将两人的影子揉成模糊的一团。
首到拐进三条街外的巷口,沈砚才松开手。
他背靠着斑驳的砖墙,胸口剧烈起伏,左手始终护在宋清棠腰后。
宋清棠这才发现他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手指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朵小朵的红梅。
"你怎么......"
"跟踪你。"沈砚扯下外袍裹住她的肩,声音哑得像砂纸,"今早看你系活扣时,就知道你要单刀赴会。
北城门守卫的统领是我旧识,他说昨夜有批'特别任务'的人领了铁钩。"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耳后未干的冷汗,"我就知道,他们等的不是玉,是你。"
宋清棠望着他染血的衣襟,突然伸手按住他的伤口。
沈砚吃痛抽了口气,却见她从验尸箱里摸出金疮药,指尖沾了药粉往他伤口上按:"笨蛋,伤口要先净血。"
"我更怕你出事。"沈砚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茧子蹭过她腕间的银镯——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刻着"平安"二字。
此刻被两人的体温焐着,倒真像有了温度。
巷口的雾突然浓了些。
宋清棠望着雾里若隐若现的飞檐,想起古月轩男人说的"第三窍",想起师父后颈的针孔,想起沈砚肩上的血。
她摸了摸颈间用黑布裹着的半块血玉,活扣的结头被攥得发紧——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为她涉险。
"子时三刻,东城隍庙。"她抬头看向沈砚,眼里燃着和当年宋家火场里同样的光,"我们去取玉。"
沈砚笑了,用染血的拇指抹掉她脸上的灰:"我陪你。"
雾里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寒鸦。
远处高楼上,一扇雕花窗的帘幕轻轻晃动,露出半只戴鸦青护甲的手,指甲尖沾着新磨的朱砂,在窗纸上点出个血珠似的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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