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宋清棠己将道袍下摆塞进裤腰。
沈砚递来的桃木簪别在发间,木刺扎得后颈生疼——像极了小时候被顽童用石子砸中的感觉,却比那疼得更踏实些。
"东墙根第三块青石板。"她对着断墙残瓦的旧宅废墟努了努嘴,道袍袖口沾着草籽,"我娘总说,那下面埋着给我备的长命锁。"
沈砚的指尖在腰间短棍上轻轻一叩。
他扮作游方道士的道冠有些歪斜,却恰好遮住了左眉骨那道淡疤——那是前日追凶时被砖角磕的。"守卫半个时辰巡一次。"他侧耳听了听,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余响,"现在开始,你翻土,我望风。"
宋清棠蹲下身。
荒草没过她的小腿,露水里浸着陈年焦土的苦腥。
她摸出腰间验尸用的银铲,铲头刚触到青石板边缘,指腹就被裂开的石缝划了道血线。"当年的火..."她突然开口,铲尖猛地一沉,"烧了三天三夜。
我在义庄柴房躲着,听见隔壁王婶哭,说宋家的梁木倒下来时,还响着'咔嚓'的裂声。"
沈砚的影子罩下来。
他蹲在她身侧,从怀里摸出块帕子:"是鸣骨石的声音?"
"嗯。"宋清棠接过帕子裹住手指,血珠渗进粗布纹路里,"老石匠说,这种石头遇热会震鸣,像人骨头烧裂时的动静。"她突然发力撬动青石板,"咔嚓"一声,石板下的灰烬层翻涌起来——焦黑的炭块间,嵌着块拇指大的灰白石片,边缘还粘着半片烧卷的红布。
"是它。"她的呼吸陡然急促,银铲尖轻轻挑起石片,"我娘的喜帕,当年陪嫁的。"
沈砚的目光扫过西周。
晨雾里传来守卫咳嗽的声音,他迅速扯了把荒草盖住刚翻的土坑:"走。"
义庄停尸房的炭盆烧得噼啪响。
宋清棠将石片搁在铜盆上,火星子溅在她道袍前襟,烫出个小窟窿。
沈砚抱来一摞旧账册,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香供司香料名录"——是昨夜从陈御史书案上顺来的。
"温度够了。"沈砚屈指试了试铜盆边缘,"你说的图谱..."
石片表面突然泛起细密纹路。
宋清棠的呼吸卡在喉咙里——那些蜿蜒的痕迹,竟与账册中"九幽沉香"的配图如出一辙。
她猛地抓起银针,蘸了点案头香灰抹在石片上。
微光乍现。
"符...符文?"沈砚的手按在短棍上,指节发白,"和我祖父笔记里画的镇鬼符很像。"
宋清棠的指尖抚过石面。
温度透过银针传来,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给她捂手的热度。"《葬地录》..."她突然转身翻找木匣,"我爹说过,鸣骨石能收天地音。
若以血玉为芯..."
"可召亡魂回响。"沈砚替她念出泛黄的书页,声音发涩,"阿棠,当年那场火..."
"为什么独独留下这块石?"宋清棠合上书本,指背抵着额头,"我娘总说,灶膛里的炭要烧透才不呛人。
可这石片的焦痕..."她突然抓起石片对着光,"是人为控温烧的。
火是从外往内燎的,不是从屋里往外窜。"
沈砚的短棍"咚"地磕在桌角。
他望着她发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有人要烧了证据,却没算到鸣骨石遇热显形。"
更漏在墙角滴了七下。
宋清棠突然扯下道袍扔在凳上,里面的素色中衣沾着焦灰。"去刑部档房。"她抓起沈砚的短棍塞回他手里,"我要查皇陵修缮记录。"
深夜的刑部档房霉味熏人。
沈砚用短棍挑开窗闩时,瓦当上的露水正顺着他后颈往下淌。
宋清棠举着烛台,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晃的影:"东陵幽冥口..."她的指尖停在《皇陵修缮记录》某页,"九幽沉香,用于镇守。"
"镇守什么?"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把淬了毒的刀。
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烛火突然炸了个灯花,映得她眼底有光在烧:"我娘的香粉里总掺着沉水香。
我爹说,那是宋家祖传的安神方。"她猛地合上账册,"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香粉——是试药。"
沈砚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短棍磨出的茧,粗糙却滚烫:"他们选中你父母,用鸣骨石收声,用血玉引魂,拿活人做实验,就为打开皇陵里的东西。"
"所以那场火。"宋清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砸在人心上,"是为了灭口。"
更夫敲过五更时,两人从档房后窗翻出。
沈砚的道冠不知何时丢了,碎发沾着露水贴在额角。
他望着宋清棠紧攥的账册,突然说:"陈御史的轿子辰时会经过西市。"
宋清棠脚步一顿。
她望着东边渐亮的天,从怀里摸出封未写完的奏折——墨迹未干,只写了开头"臣有密奏"西字。
"阿棠。"沈砚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软,"你要递的折子,我陪你去。"
"不用。"宋清棠将奏折仔细收进怀里,转身时衣摆扫过墙根的野菊,"有些事,得一个人做。"
她没说的是,昨夜在义庄整理验尸记录时,她在木匣最底层发现了块血玉残片——和父母牌位下压的红绳,系着同一块。
晨风吹起她的中衣下摆。
宋清棠望着皇宫方向的飞檐,将奏折按在心口。
那里还留着鸣骨石的余温,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长命锁,烫得人眼眶发酸。
"等明日午后。"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卷着往南去,"等我。"
(http://www.220book.com/book/JMX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