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老张头的棉絮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铁锁滑落的轻响撞进他浑浊的耳中。
他猛地首起腰,枯树皮似的手攥紧了长烟杆——月光下,铁锁正顺着门环往下溜,锁孔里插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铁丝,另一端,宋清棠半蹲着,青布手套的指尖正轻轻转动。
"宋姑娘?"老张头沙哑的声音带着惊惶,烟杆在石墙上磕出火星,"这...这大半夜的..."
宋清棠抬头,灯笼暖光漫过她紧绷的下颌线。
她另一只手按在唇上,目光扫过老张头腰间的钥匙串——那串铜钥匙白天还挂在义庄正堂的柱子上,此刻却在老人皱巴巴的裤腰里晃荡。
"张叔。"她站起身,将铁丝收进袖中,声音放得极软,"我们要查二十年前的旧案,需要看尸库里没入档的死囚骸骨。"
沈砚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捕头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铁味。
他把自己的官印拍在老张头掌心:"明早我让王七给您送两坛烧刀子。"
老张头盯着官印上"北城区缉凶"的刻痕,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钥匙串时,指节抖得厉害:"就...就半柱香。
后半夜巡城卫要换班,别让我这把老骨头..."
"够了。"宋清棠接过钥匙,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掌心。
她转身时,灯笼光晕扫过沈砚紧抿的唇线——方才在皇宫,那些禁军腰间的玄纹腰牌,还有血玉残片上浮现的"九幽之门",都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
尸库铁门"吱呀"一声开了,腐肉混着霉味的气浪扑面而来。
宋清棠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灯笼往内一照——靠墙的木架上,三十多具骸骨或坐或躺,有些还沾着发黑的布条,那是当年没被家属领走的无主尸。
"从最里面那排开始。"她把灯笼递给沈砚,从怀里摸出包着油纸的银针,"我爹笔记里说,'归魂引'试验会在颅骨内留下蛛网纹。"
沈砚的手指在剑柄上,目光扫过门后阴影:"为什么是死囚?"
"活人的骨头太脆。"宋清棠的银针扎进一具干尸的天灵盖,顺着骨缝慢慢旋转,"当年香供司要炼鸣骨石,需要能承受阴火灼烧的载体。
死囚怨气重,骨头里的生气早散了,反倒是...最好的容器。"
银针突然卡住了。
她屏住呼吸,轻轻抽出,针尖上挂着几星骨粉——在灯笼光下,那具干尸的颅骨内侧,果然爬着细密的裂纹,像冰面裂开的蛛网状。
"找到了。"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裂纹,"我爹写,这种纹是阴火反复淬炼的痕迹。"
沈砚凑过来,喉结滚动:"所以血玉残片..."
"在引它们共鸣。"宋清棠摸出血玉,残片刚靠近颅骨,便传来极轻的嗡鸣。
那声音像极了老仵作临终前,用骨笛吹的镇魂曲,却带着刺人的尖锐。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香粉。
粉撒在骸骨上的瞬间,所有裂纹都泛起幽蓝微光,连沈砚手中的灯笼都暗了几分。
"这是..."沈砚的剑鞘重重磕在地上。
"鸣骨石的残韵。"宋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当年他们用活人骨炼石,石成了,骨却还留着石的魂。"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那具干尸的眼窝里,竟渗出一线淡金色光晕,像极了活人睁眼时的瞳仁。
沈砚的剑"唰"地出鞘,寒光映得宋清棠脸色发白:"不是尸变。
是...能量残留。"
她翻出怀里的《验尸手札》,泛黄的纸页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鸣骨石,以百人骨祭阴火百日,石成则骨生韵,可通阴阳两界。"
"所以香供司当年不是在炼法器。"沈砚的剑指向另一具骸骨,"他们在铺路。"
铺路——通往哪里?
宋清棠想起血玉上的"九幽之门",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猛地合上札记:"去城南废弃道观。
账册里说,鸣骨石的矿脉在观后山坡。"
沈砚的剑入鞘时发出清响:"现在?"
"现在。"宋清棠将血玉塞进他掌心,"若我猜得没错,那里应该埋着完整的鸣骨石板。"
废弃道观的断墙在月光下像头巨兽,荒草没过两人的靴面。
沈砚的刀划开结满蛛网的木门,霉味混着腐木味扑面而来。
宋清棠蹲在香案后,指尖抠开松动的青砖——下面的泥土里,果然埋着半块刻满符文的石板。
"帮我。"她抬头时,额角沾了块泥。
沈砚伸手去拉,却触到她手套下滚烫的指尖。
两人合力掀开石板,下面竟压着块完整的鸣骨石,表面的阴火纹路还泛着暗紫。
"原来他们把成品埋了。"宋清棠的声音发紧,"怕被发现?
还是..."
"怕被提前唤醒。"沈砚的拇指擦过她脸上的泥,"带回去。"
当鸣骨石板被放回尸库中央时,整间石室突然亮起蓝光。
那些带裂纹的骸骨同时震颤,连宋清棠手中的《验尸手札》都被震得哗啦翻页——停在某页,父亲画的阵法图与石板上的纹路完全重合。
"这是聚阴阵。"宋清棠的声音在发抖,"用活人骨当阵眼,鸣骨石引阴火,能..."
"能打开阴阳通道。"沈砚的剑又出鞘了,指向角落,"听。"
低沉的吟诵声从墙根传来,像无数人在同时念诵晦涩经文。
宋清棠猛地扯出怀里的止魂符,火折子擦燃的瞬间,符纸腾起幽绿火焰,吟诵声戛然而止。
但她的指尖还在抖。
止魂符烧尽的灰烬里,她看见半枚带血的指甲——不是骸骨上的,是新鲜的。
"他们还在试验。"她抬头看向沈砚,目光像把刀,"那些被炼过的人,可能根本没死。
他们的骨头被取走,人...换了副模样活着。"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天快亮了。"
窗外的月光开始泛白,宋清棠望着他染了尘的官服,突然笑了:"你说,刑部典籍库里,会不会有当年的验尸记录?"
沈砚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沉下来:"但典籍库归御史台管,没有腰牌进不去。"
"那便乔装。"宋清棠将鸣骨石收进包袱,"明早,我们是御史台来查旧档的文书官。"
沈砚低头整理她的包袱,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总是这样,明明害怕,却偏要往最黑的地方走。"
"因为..."宋清棠摸了摸心口的血玉残片,"最黑的地方,才有真相。"
尸库外传来巡城卫的梆子声,"咚——咚——"敲过五更。
沈砚吹灭灯笼,扶着她往外走。
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两柄未出鞘的剑,正指向黎明前最暗的那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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