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白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他咬着牙又发出一条：【所以为什么？】
手机几乎立刻就震动起来。
点开语音的瞬间，林守墨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我在教育界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语音里传来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响，接着是林守墨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因为标点符号是依附于文本存在的！”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在给最愚钝的学生讲解最基础的常识。
“必须要结合前后文本来判断标点使用是否正确。我们从来都不是单纯靠标点来鉴别，而是通过分析文本内容与标点使用的契合度！”
“就像你刚才那个蠢问题，”林守墨的声音突然压低，却更显压迫。
“如果只看标点，‘可能性为0。’这句话的句号用得标准极了……”他突然提高音量。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鉴别方法！”
朝天白不死心地又追问道：
【那通过分析前后文本，能判断出AI生成文本中被人工修改过的标点吗？这些修改痕迹能被人类识别出来吗？】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朝天白盯着那个跳动的省略号，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终于，林守墨的回复来了——
这次是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
朝天白点开时，听到师父罕见地用了一种近乎平静语气：
“朝天白，你这个问题……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理论上，如果修改者没有完全理解原文的语义脉络，只是机械地调整标点，确实会在文本中留下不自然的‘接缝’。”
“但问题在于，这种判断需要研究者具备极高的语言敏感度，非常强的天赋，所以几乎也为0。”
朝天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终于慎重地敲下一行字：
【师父，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个人能精准感知到文本中的异样，他明确知道自己能辨别出来，却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这种判断依据……这是为什么？又该怎么解决？】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远在千里之外的林守墨正躺在摇椅里小憩。
手机提示音响起时，老人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开。
他一个激灵首起身子，摇椅发出“嘎吱”一声惨叫。
“嗬！”
林守墨一把抓过老花镜，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焕发出光彩，“这小子……”
他盯着屏幕喃喃自语，“不愧是我徒弟，竟然摸到了这种层次……”
老人突然朗声大笑，他激动地拍打着摇椅扶手，连常年缠身的病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林守墨颤抖的手指在语音键上徘徊了许久，终于按下。
老人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朝小子，你这个问题问得妙啊！”
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你刚才那段话本身就印证了这个现象——你能明确说出问题所在，却无法完全表达问题本身。这就是语言的局限性！”
背景音里传来茶杯被重重放下的声响：
“语言就像是一个个离散的点，而实际认知却是一个完整的图形。点永远无法完全描绘出图形的全貌，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有‘知道却说不出’的困境。”
老人突然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的激动：
“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啊！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语言本身的天生缺陷！”
语音最后，传来林守墨急促的喘息声和喃喃自语：
“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新的描述体系……一个新的描述体系……”
朝天白盯着手机屏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他原本只是想帮唐山川问问解决方法，没想到竟目睹了师父如此戏剧性的变脸。
“刚才骂我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着屏幕上那些激动的语音条。
“现在发现是个有价值的问题，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朝天白仰头靠在椅背上，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手机还在一震一震地传来师父兴奋的语音，但他己经不想点开了。
“果然啊……”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从来就不相通。”
朝天白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最后那条语音。
师父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明天上午10点，你带着你的见解来我书房找我。”
他怔怔地盯着这条消息。
师父的书房——
那个传说中的学术圣地，他求学多年却从未获准踏入的地方。
现在居然因为唐山川理论的问题，就这么轻易获得了入场券？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这些见解明明都来自唐山川，他不过是个转述者而己。
虽然听的时候觉得惊为天人，但他实际上连哪些观点是正确的、哪些可能存在谬误都分不清楚。
可那种近乎变态的满足感却挥之不去——
仿佛这些思想火花真的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算了……”朝天白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明天就把唐山川的那些简要解释转述给师父吧。”
他苦笑着自言自语，“顺便问问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朝天白瘫在转椅上，手指机械地点击着录音的重播键。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
这己经是第十二遍重听唐山川的对话记录了。
“……所以……”录音里唐山川的声音忽高忽低。
“……抱歉这个我真不会了……”
“……其实应该……”
“……不行了这个我搞不定……”
“……不对，全都不对，全错了……”
啪。
朝天白猛地按下暂停键，额头重重磕在桌面上。
整整两个小时，他的笔记本上除了几个无意义的涂鸦外一片空白。
唐山川就像个学术界的魔术师，每次刚要揭示关键手法时就来一句“这个我不会”，等重新起头到紧要处又突然喊“全错了”，活生生把一场理论探讨变成了悬疑剧。
“这算什么……”朝天白盯着满屏的波形图喃喃自语。
“量子态讲学吗？说到重点就坍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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