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脚链"咔嗒"一声坠地时,窗外巡更的梆子正敲过三响。
苏云卿揉了揉泛红的脚踝,将撬锁的银簪重新插回发间。
这一个月来,沈砚清送的每一件首饰都被她试了个遍——最终是那支看似最笨重的累丝凤纹簪,内里藏着的银针恰好能挑开玄铁锁的机关。
她赤足踩过冰凉的地砖,推开许久未碰的雕花门。
夜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久违的自由感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回廊转角却蓦地亮起一盏灯笼。
"二太太好雅兴。"大太太立在灯影里,绛紫裙摆下露出半截素白麻鞋——那是为沈老爷戴孝的装扮。曾经丰腴的面颊如今凹陷着,眼下两片青黑,唯有那双眼睛仍淬着毒,"深更半夜,这是要去哪儿?"
苏云卿脚步一顿,忽而笑了:"太太不也没睡?"指尖抚过廊柱,"老爷的病...又重了?"
灯笼"咯吱"摇晃,将大太太扭曲的影子投在粉墙上。她突然抓住苏云卿的手腕,枯瘦的指甲陷进皮肉:"贱人!别以为有那几个孽障撑腰就能..."
"母亲。"
沈砚之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惊飞檐下栖雀。
他不知己站了多久,玄色劲装上凝着夜露。
大太太触电般松手,灯笼"啪"地砸在地上。火苗舔舐着绢面,映出她剧烈颤抖的嘴唇:"砚、砚之..."
"父亲醒了。"他踩灭火焰,靴底碾过那幅烧了一半的观音像,"正找您念经。"
大太太踉跄后退两步,突然疯了似的往主院跑,连掉落的银簪都顾不上捡。
苏云卿弯腰拾起那支簪子,在掌心转了个圈:"大少爷这招借刀杀人...用的不错。"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主院方向,"让亲生儿子把老子气中风,再逼疯继母..."
沈砚之突然掐住她后颈,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比不上二妈。"拇指擦过她锁骨上未消的牙印,"装乖一个月,就为今晚?"
远处传来打更声,她忽然踮脚咬住他喉结:"猜猜我现在要去哪儿?"
"宋家后巷,樟木箱。"他吃痛低哼,却反手将她箍得更紧,"商队寅时出发——"
突然托着她腿根将人抱上门廊栏杆:"我送你。"
夜风掀起两人衣袂,苏云卿在失衡感中攥紧他肩甲:"...发什么疯?"
"让你记住..."栏杆下是黑漆漆的莲池,沈砚之却往前半步,"逃一次,我拆宋清澜一根骨头。"他忽然松手——
"哗啦!"
两人坠进枯荷丛中,惊起一滩白鹭。沈砚之将她湿淋淋地捞起来时,唇角还噙着笑:"现在,二妈可以开始逃了。"
初春的池水像淬了冰,苏云卿的绣鞋陷进淤泥里,织锦旗袍瞬间浸透,沉甸甸地缠在腿上。
她踉跄着推开沈砚之,水珠从她鬓角滚落,顺着下巴滴在锁骨凹陷处,积成一小片寒潭。
"疯子..."她牙齿打颤,指尖发白地攥住一截枯荷茎,"你们沈家...全是疯子!"
沈砚之站在及腰的水中,黑绸长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反倒低低笑起来:"现在才晓得?"他忽然抬手,掌心躺着她方才掉落的银簪,"二妈这撬锁的手艺,倒像是家学渊源。"
池畔突然亮起几盏灯笼。
沈砚舟执伞立在曲桥上,伞面青竹纹映着月色,像幅活了的墨画:"大哥好兴致。"他温声揶揄,却将伞往苏云卿方向倾斜,"二妈仔细着凉。"
"滚开!"她拍开伸来的伞柄,水花溅在沈砚舟雪白的西装裤上。
假山后传来窸窣响动,沈砚清抱着件狐裘钻出来:"我、我偷了太太的紫貂氅..."少年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见苏云卿正用那支银簪抵着自己喉咙。
"再往前一步,"她后退着往岸上挪,"我就..."
"二妈舍得?"沈砚川不知何时堵在退路上,指间转着柄小刀,"春桃那丫头刚能下地..."刀尖突然划开自己掌心,鲜血滴在枯荷上,"你捅我,总比伤着自己强。"
苏云卿怔住了。
她看着西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沈砚之指节捏得发白,沈砚舟的伞骨裂了道缝,沈砚川的血顺着手腕往下淌,沈砚清眼眶红得像兔子——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哈..."她笑出声,银簪"当啷"掉在青石板上,"你们蝶瘫了。"
她拽过紫貂氅裹住自己,"都是一群疯子。"
西人同时沉默。
夜风掠过池面,吹散她鬓边一缕湿发。
"可你们知不知道..."她赤足踩过满地灯笼碎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连苏云卿这个名字——"
"都是偷来的。"
沈砚之突然大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
苏云卿刚要挣扎,却听他胸腔震动:"知道。"玄色大氅裹住两人,"那又怎样?"
沈砚舟拾起银簪插回她发间:"二妈就是二妈。"
沈砚川胡乱包好伤口,把刀往池里一扔:"管你叫什么!"
沈砚清哭着扑上来:"冻、冻死我了..."
**(续写·病中议事)**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苏云卿床前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她紧闭着眼,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色却苍白如纸。沈砚之坐在床边,指腹轻轻着她滚烫的腕脉,眉头紧锁。
"大哥,"沈砚舟执扇立在屏风旁,声音压得极低,"赵大夫说,是寒气入肺,加上郁结于心。"他顿了顿,"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转成肺痨。"
沈砚川烦躁地在屋内踱步,靴底碾过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就说别锁着她!那池水多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三哥现在倒会马后炮了,"沈砚清蹲在炭盆边添银丝炭,少年眼圈还红着,"那晚不是你第一个拔刀拦人的?"
"放屁!老子那是——"
"够了。"沈砚之冷声打断,指尖从苏云卿腕上收回,"都出去说。"
偏厅里,西人围坐在酸枝木圆桌旁。
沈砚之面前摊着一本医案,墨迹未干。
"从今日起,"他提笔在"忌忧思"三字上画了道朱砂,"脚链撤了。"
沈砚川猛地抬头:"那她再跑——"
"跑不了。"沈砚舟慢条斯理地合上折扇,扇尖点了点窗外,"宋家商队昨儿离城了。"
沈砚清小声补充:"我往他们货箱里塞了二十斤黄连..."
沈砚之没理会弟弟们的嘀咕,继续道:"书房那些账册,她要看便看。"
"大哥!"沈砚川拍案而起,"那里头可还有——"
"假的。"沈砚之冷眼扫过去,"真的早烧了。"
屋内一时寂静。
炭盆"噼啪"爆了个火星,惊醒了怔愣的沈砚清:"那...那二妈要是问起苏..."
"告诉她。"沈砚之突然将茶盏重重搁下,"十五年前那场火,是父亲放的。"
三人俱是一惊。
"可父亲如今口不能言,"沈砚舟沉吟,"死无对证..."
"有证。"沈砚之从袖中取出半块焦黑的玉佩,
玉佩在桌上转了个圈,停在沈砚川面前。
他盯着上头"长宁"二字,突然嗤笑:"真讽刺...苏家小姐的闺名,倒成了催命符。"
"现在怎么办?"沈砚清扒着桌沿,"二妈要是知道我们早就..."
"哄着。"沈砚之起身,玄色衣袂扫过案上医案,"她喜欢宋清澜调的香,就去学,爱听评弹,就请人来唱,要查旧案..."他顿了顿,"我陪她查。"
沈砚舟忽然轻笑:"大哥这是...要改当情圣?"
"不。"沈砚之推开房门,晨光倾泻而入,"是要她心甘情愿——"
"在这疯人院里,做最疯的那个。"
内室里,苏云卿静静睁开眼,望着帐顶垂落的鎏金香球。
外间的话一字不落飘进来,她唇角扯了扯,翻个身继续睡。
只是这次,蜷缩的姿势终于舒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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