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垂落的阴影里，苏云卿慢慢支起身子，指尖缠绕着一缕青丝，在指节上绕紧、再松开，勒出几道浅红的痕。
外间隐约传来沈砚清抽抽搭搭的鼻音，夹杂着沈砚川暴躁的踱步声——那几人还在偏厅争执。
她忽地笑了。
床头的鎏金小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松散的发髻，苍白的唇，唯有眼底烧着两簇幽火。指尖拨开镜面，夹层里躺着一枚黄铜钥匙——是今早沈砚清趴在她床边哭时，从腰间荷包里掉出来的。
"真是...疯得不轻。"她轻喃，铜钥匙贴着掌心，冰凉刺骨。
窗外一株老梅探进枝桠，花期将尽的花瓣扑簌簌落在窗台上。
苏云卿赤足下榻，踩过满地碎光，忽地伸手折下一截梅枝。
尖锐的断口划过虎口，血珠沁出来，她却不急着擦，反而就着血迹在妆台面上画了道——
沈
血字歪歪扭扭，像条蜈蚣。她盯着看了会儿，突然用袖口狠狠擦去。
"二太太？"春桃端着药碗进来，见状吓得手一抖，"您怎么起来了！"
"躺乏了。"她漫不经心地吮去虎口血珠，忽然问："大太太近日如何？"
小丫鬟缩了缩脖子："自打老爷中风...太太就整日跪在小佛堂，昨儿、昨儿还拿香灰往嘴里塞..."
苏云卿眸光一动。铜钥匙在掌心转了个圈，叮当落在妆台上："去，把我那匣子南洋珍珠送去。"她勾起唇，"就说...我心疼太太礼佛辛苦。"
春桃瞪大眼："可那是西少爷送您..."
"正是他送的才好。"她捡起沈砚清落下的帕子，慢条斯理擦净手指，"记得当着沈砚舟的面送。"
小丫鬟似懂非懂地退下。
苏云卿望向窗外，佛堂飞檐下的铜铃正被风吹得乱晃。
大太太最疼沈砚清这个"宝贝儿子"，若知道珍珠是他送的...
"疯吧。"她轻声对虚空中的亡魂说，"疯得再厉害些..."
铜钥匙插进妆奁暗格，"咔嗒"一声——里头静静躺着半页焦黄的奏折残片，正是当年她兄长未写完的弹劾状。
院墙外突然传来沈砚川的怒吼："沈砚清！你他妈再往药里加饴糖试试！"
苏云卿笑着将残片凑近烛火，火苗舔上墨迹的瞬间，房门被猛地推开。
沈砚之逆光立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指尖燃烧的纸片上。
"烧了做什么？"他大步走来，徒手掐灭火星，"不是要报仇么？"
掌心灼伤的红痕触目惊心，苏云卿却仰头笑了："谁说我在报仇？"她将灰烬抹在他襟前，"我是在教你们..."
"——怎么疯得更漂亮。"
沈砚之盯着她看了良久，忽然也笑了。
他俯身抱起人往榻上走，沾着纸灰的手抚过她颈侧："二妈既喜欢看人发疯..."
"不如先瞧瞧自己腕上的淤青。"
佛堂的青砖地被香灰染得斑驳，大太太攥着那串南洋珍珠，指尖掐得发白。
沈砚清跪在蒲团上，额角还带着被茶盏砸出的血痕，脸上却仍挂着笑："母亲，珍珠衬您。"
"畜生！"大太太突然扬手，珍珠串"啪"地抽在少年脸上，"那贱人用过的脏东西也敢往我这儿送？"
血珠顺着沈砚清脸颊滑落，他却连眼都没眨，反而仰头笑得愈发灿烂："二妈说，这珠子最配母亲念经时戴的碧玉镯..."
"闭嘴！"大太太浑身发抖，突然扑上去掐住他肩膀，"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护甲深深陷进他皮肉，"你父亲瘫了，那三个野种要夺家产，你竟还——"
沈砚清忽然握住母亲的手，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错位的轻响："母亲。"他凑近她耳畔，声音甜得像蜜，"您猜，父亲为什么偏偏在祭祖那日中风？"
大太太瞳孔骤缩。
"因为..."少年指尖抚过她颤抖的唇，"我往他参茶里加了点东西。"从袖中掏出个瓷瓶，里头残余的褐色粉末簌簌作响，"和二妈学的呢~"
佛龛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沈砚清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大太太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观音像："你...你..."
"母亲不是常说，沈家血脉都脏得很？"他慢条斯理地擦净脸上血迹，"我这般...您可满意？"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砚清瞬间变了脸色，扑进大太太怀里嚎啕大哭："母亲别生气！儿子这就去把珍珠要回来！"
沈砚舟执扇踏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大太太僵硬地拍着沈砚清后背，而少年从她肩头抬起脸，冲自己眨了眨眼。
"二弟！"沈砚清抽抽搭搭地拽他袖子，"快劝劝母亲..."
折扇"唰"地展开，掩去沈砚舟唇边的冷笑："西弟孝心可嘉，只是..."扇尖点了点地上散落的珍珠，"这珠子浸过药，母亲若碰了，怕是会做噩梦。"
大太太猛地推开沈砚清，却见少年委屈巴巴地掏出一把饴糖："那...那吃糖？儿子亲手熬的..."
沈砚舟突然用扇骨打落糖块："西弟忘了？"他温声细语，"上次你往大哥茶里加的，也是这个。"
佛堂死寂。
沈砚清歪头想了想，忽然抚掌大笑："对哦！"他捡起沾了香灰的糖塞进嘴里，"可惜大哥没吃..."嚼得咯吱作响，"不然现在瘫的就不是父亲啦~"
大太太终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抓起佛珠就往他头上砸。
沈砚清灵活地躲到沈砚舟身后，还不忘探头补刀："母亲，您背后有鬼哦——"
"是苏家人。"沈砚舟配合地指向虚空，"瞧，她脖子的伤痕多新鲜。"
大太太彻底疯了。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将整盘供果砸向观音像："滚！都滚！"
沈砚清被沈砚舟拽出佛堂时，还在咯咯笑："二哥，我演得好不好？"
"不及格。"沈砚舟用帕子擦掉他脸上血迹，"下次记得..."突然掐住他后颈往墙上撞，"别在苏云卿面前露馅。"
少年额头渗出鲜血，笑容却愈发甜美："知道啦~"他舔了舔流到唇边的血，"毕竟二妈教的戏法..."
"——要留到压轴才精彩。"
(http://www.220book.com/book/JO5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