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雨珠顺着飞檐织成珠帘，林晏书盯着空荡荡的书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本该存放《历代典章汇编》的位置，此刻只剩几道积灰的凹痕。
“林姑娘，整个藏书阁都翻遍了！”
小书吏抹着额头的汗，声音发颤，“该不会真被……”
“被谁？被鬼偷走了不成？”
苏婉柔的贴身丫鬟绿萼扭着腰跨进房门，“听说某些人没了典籍，新政可就成了无根浮萍咯？” 她甩着丝帕掩嘴笑，腕间的玉镯撞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妄想跟尚书府作对。”
林晏书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青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绿萼姑娘消息灵通，不如帮我打听打听 ——”
她突然逼近，吓得绿萼后退半步，“苏小姐那支镶红宝石的步摇，怎么会出现在昨日失窃的典籍旁？”
“你、你血口喷人！”
绿萼脸色骤变，却还强撑着冷笑，“我看是某人急疯了，想拉苏小姐下水！”
正僵持间，一道身影突然撞开房门，带着满身雨雾冲了进来。
沈清砚浑身湿透，怀里却紧紧护着用油布裹了三层的书卷，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小溪：“林姑娘！我在……”
“好啊！抓个现行！”
绿萼尖叫着跳起来，指甲几乎戳到沈清砚脸上，“浑身湿漉漉地闯藏书阁，分明是想毁尸灭迹！大家快来看，这寒门穷酸样还敢偷书！”
沈清砚涨红着脸后退，脚下却稳稳护住怀中书卷：“我在旧书坊找到些残卷，又去国子监核对……”
他不顾自身安危，在藏书阁和旧书坊彻夜翻找残卷，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将散落的资料重新整理。
为核实一处数据，他冒雨前往国子监查档，浑身湿透仍坚持工作。
“够了！”
林晏书跨步挡在他身前，广袖扫过案几上的砚台，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如乌云，“沈清砚是我亲自举荐的翰林院检讨，谁敢动他？”
她转向绿萼，嘴角勾起冷笑，“倒是苏小姐府上的人，最近在翰林院进进出出，莫不是把这里当自家库房了？”
绿萼被噎得说不出话，跺着绣鞋转身就跑，裙摆扫翻了一旁的笔架。
林晏书这才转身，看着沈清砚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语气不自觉放软：“你怎么淋成这样？先擦擦。”
她伸手去拿案上的帕子，却见沈清砚慌忙后退，生怕弄湿她的衣袖。
“不碍事。”
沈清砚小心翼翼展开油纸，露出装订整齐的典籍，指腹轻轻抚过泛黄的纸页，“您看，虽然不是原本，但重要章节都补齐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顺路买了您爱吃的茯苓饼，可惜……”
他苦笑着看着被雨水浸透的包装，“可能有些潮了。”
林晏书接过典籍，指尖突然触到书页间夹着的字条。
展开一看，是工整的蝇头小楷，记录着她前日随口提及的某个历史典故。
她心头一暖，正要开口，却被门外的喧哗打断。
“林晏书！你好大的胆子！”
苏婉柔在几个官吏簇拥下闯进来，头上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花，“纵容手下偷书，这是要毁了大胤的文脉？”
她抓起案上的典籍就要撕扯，却被沈清砚眼疾手快按住。
“苏小姐，这是关乎国政的重要典籍。”
沈清砚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要查验，也该由大理寺……”
“大理寺？”
苏婉柔冷笑一声，涂着丹蔻的手指点着沈清砚胸口，“一个寒门学子，也配提大理寺？我看你就是想攀附女状元，趁机往上爬！”
林晏书突然轻笑出声，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苏小姐这么关心典籍，不知是否记得 ——”
她展开竹简，上面赫然是苏婉柔的笔迹，“三日前你向翰林院借阅《大胤律例》的记录？巧的是，那本书也在同一时间‘失踪’了。”
苏婉柔脸色瞬间煞白，慌乱中打翻了案上的墨砚，黑汁溅在她月白的襦裙上，像极了她此刻狼狈的模样。
她还想狡辩，却见沈清砚又掏出一本账册：“这里记录着近期典籍借阅情况，苏小姐府上的人频繁出入，倒是比我们这些翰林还勤快。”
“你！你们……”
苏婉柔气得浑身发抖，突然转头对着身后官员娇嗔，“诸位大人可要为我做主，这两人分明是在诬陷！”
为首的老御史咳了两声，刚要开口，却被林晏书打断：“不如这样，让大理寺彻查此事。”
她突然靠近苏婉柔，压低声音笑道，“我倒好奇，苏小姐的胭脂匣里，会不会还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就在这时，窗外炸响一声惊雷。
沈清砚下意识将林晏书护在身后，却又因太过唐突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
“知道了。”
林晏书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等雨停了，陪我去国子监再核对些资料？”
她举起手中的典籍，“这次可不能再让某些人钻空子了。”
沈清砚重重点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望着窗外的雨幕，轻声补充，“就像你当初相信我、力荐我一样。”
苏婉柔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气得跺脚离去。
而林晏书望着沈清砚被雨水浸透却依然挺首的背影，看着他回过头时熬红的双眼， 心中涌起暖流，这份默默守护的情谊，成为她在困境中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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