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在破晓时分再次吐的血。
姑姑被抬回正屋时,他己经踉跄着候在门口,脸色比姑姑这个被囚十年的人还要灰败。姑姑颤巍巍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他的衣角,父亲突然喷出一口黑血,溅在青砖地上像打翻的醋膏。
“哥……”姑姑的眼泪砸在父亲脸上。
姐姐一把捂住我的眼睛,可我还是从她指缝里看见——父亲蜷缩着去抓姑姑的袖子,喉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我们酿醋时发酵过头的醪糟。
——
父亲昏迷的第七天,温家彻底变了天。
姐姐穿着母亲的旧袄坐在正厅,福伯捧着账册一箱箱往屋里抬。管家们跪在院子里发抖,他们背后是姑姑亲手写的供词,白纸黑字按着血手印:
“温世荣与林晚翠通奸十年,谋害长嫂,囚禁胞妹,意图篡夺温家‘冬淋夏晒’秘方。”
我趴在父亲榻前数他的呼吸,忽然发现他眼角有泪。“爹?”我小声唤他,却听见背后姐姐冷冽的声音:
“香茹,过来。”
她面前跪着瑟瑟发抖的温绍棠——这个逃出祠堂又饿得自投罗网的蠢货,此刻正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二姐饶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张地契:“去年腊月,二叔把城东醋坊转给了谁?”
温绍棠突然尿了裤子。
后来温绍棠在祠堂逃跑了,藏在泔水桶里……
父亲醒来那日,姐姐正在熏醋消毒。
满屋酸香里,他枯枝般的手突然抓住姐姐的腕子:“商枝…爹对不起……”
姐姐挣开手,往他枕下塞了张纸。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林氏的认罪状——原来那晚西厢院的尖叫,是姐姐让姑姑隔着门板,一句句教林氏复述当年的罪行。
“温家的债,您得亲眼看着还。”姐姐吹凉药汤,“从今日起,您只管养病。”
父亲浑浊的眼泪浸透枕巾。他突然摸到我藏在床下的程砚秋那把刀,红绳己经褪成粉色。
“那小子……”
“死了。”姐姐截住话头,把药碗塞给我,“去倒掉。”
我走到廊下才发觉碗是空的。转身时,透过窗纸看见姐姐伏在父亲榻前,肩头剧烈抖动,却一点声音都没漏出来。
——
那晚姐姐替我篦头发时,铜梳突然断了一齿。
“姐。”我望着镜子里她通红的眼眶,“程砚秋真的……”
“他留了话。作者“桃酥酥爱放空”推荐阅读《星期三出生的女人,温商枝不认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姐姐从妆奁底层取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刻着“程”字的醋曲,“说等香茹学会酿醋的那年,他会来讨一坛。”
窗外飘起雪,盖住了西厢院新砌的井台。姐姐的手比雪还凉,却把我指尖攥得生疼:
“黑暗姐姐挡着,你只管往亮处走。
姑姑消失的那晚,我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醋缸边,灰白的头发散着,手腕上那道月牙疤泛着青紫。她冲我笑,嘴角却像被线牵着,僵硬得不像活人。“香茹,来。”她招手,身后是福伯佝偻的背影,正把一个个陶瓮搬上板车。
我惊醒了,发现枕边湿了一片——不是汗,是酸的,像谁打翻了醋。
“吱呀——”
院门轴转动的声音刺进耳朵。我赤脚跑到窗边,看见福伯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五个黑陶瓮,瓮口封着血一样的红泥。月光下,那些瓮像一排蹲着的乌鸦。
最可怕的是,车辙印里渗着暗红的液体,蜿蜿蜒蜒,一首通向西厢院那口新砌的井。
我转身就往姐姐屋里跑,却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嘘。”姐姐捂住我的嘴,她的手心带着陈醋的涩味,“看见什么了?”
我发抖的手指指向窗外。福伯正弯腰从井里吊起第六个瓮,井绳磨在轱辘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嚼谁的骨头。
姐姐突然掰过我的脸:“香茹,你记得姑姑最后教你认的醋曲吗?”
我点头。那天姑姑把着我的手摸醋曲,曲块上有凹凸的纹路——“这是‘冬淋夏晒’的‘冬’字曲,要埋在雪里发酵……”
“不对。”姐姐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骇人,“你摸的是人指甲。”
——
天亮时,我在姐姐妆奁深处发现半块带血的醋曲。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曲块里嵌着的分明是半片指甲盖,边缘还连着一点青白的皮肉。我猛地想起姑姑消失前夜,她替我绾发时,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指甲。
“姐!”我冲进账房,“姑姑她——”
话音戛然而止。福伯正在给姐姐看一张地契,上面的朱砂印像极了血指印。见我进来,他迅速卷起地契,可我分明瞥见“程氏醋坊”西个字。
姐姐起身挡住我视线:“香茹,今晚陪我去趟地窖。”
她腰间挂着那把铜钥匙,钥匙齿缝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暗红的光。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解毒需要亲人的鲜血和醋结合!姐姐太小,只有姑姑的血液了!姑姑陷入昏迷,被革命党接走治疗去了!对外宣称姑姑被二叔折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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